走街中心人们敲锣打鼓大肆庆祝,几个胆大的姑娘拉着小姐妹们冲进人群中心载歌载舞起来,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其中。他们穿着简单的粗布麻衣,大多干瘦蜡黄,但是这一张张没什么血色的面庞上涌动着振奋人心的喜悦,谢随看着不由自主地也跟着人群晃起来。他边晃边逛,突然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
“师父!管将军!”谢随兴奋地朝二人跑去,白皙的脸上泛着些许红晕。
“慢点慢点。”张中正摸一把胡子,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人。
“竫王殿下打胜仗了,和谁?”谢随好奇地问,管烨站在一旁拍了拍他白衣上的灰尘。
张中正:“淮溟国太子韩诩。”
“那可真是了不得,淮溟国实力那么强。”谢随跟着师父往僻静之处边走边道。
“这场战役很小算不了什么,不过刹刹淮溟国的士气也是好的。”张中正原本祥和的面孔变得严肃起来,此刻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中看不出情绪,“说起来你应该和竫王有过交集,八年前你们一同在淮溟国当过质子。”
谢随点了点头道:“算认识,不过不太熟。”
张中正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次去姜王宫你倒是可以找他好好聊聊,此人熟读兵书精通仙法剑术极佳,是个奇才。”
“好。”
三人慢慢踱步往旅舍走,一路上都是欢歌笑语,燎城的百姓似乎很久没有遇到喜事了,一场小战役的胜利都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而且这位竫王殿下似乎很得民心,大家一提起他眼里全都充斥着崇拜敬仰。
张中正边走边在心里暗暗叹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竫王殿下再厉害,头上不还顶着个太子吗?
谢随似乎也若有所思,脸上少见地涌起一抹凝重。只有管烨一如往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布满老茧的右手永远停在腰间的刀柄上。
闲庭散步至客栈已是亥时,谢随端着木盆去井边打水,随即将一枚红色灵丸丢进盆里,水面登时浮起些许热汽。他拿手试了试水温,将木盆放在张中正床边。
“随儿你先回房歇息吧,我和修文还有些事情要商量。”
闻言,谢随顿了顿,含着水雾的眼睛一弯道:“师父管将军你们就别再瞒我了,都一年了,到了最后一站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
管烨一怔,本就红彤彤皮肤似乎更红了,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谢随接着道:“这一年来周游列国是假,推行合纵之术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管烨只觉得自己的头更沉了,张中正倒还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
不错,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然不是领略各诸侯国的风土人情。淮溟国实力过于强大偏偏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主,衡仪国与淮溟国相接,一旦淮王打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衡仪国。于是张中正向衡仪王请奏,他要去面见各国主,说服他们一同攻淮以求安定。原定计划里压根没有谢随,可这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非要吵着跟来吃苦,衡仪王没办法只好允诺,但是他要求张中正不许向谢随透露此行的真实目的,就让他安安心心的享受云游四方的快乐即可。
管烨抬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结巴地道:“太子殿、殿下,我们不是有意瞒你的。衡、衡王希望你不要过多操劳家国之事。”
谢随眸光微闪,不自觉垂下蝶羽般的眼睫,喃喃道:“在父王眼里,我永远只是个孩子。”话音刚落他又抬起头,小鹿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坚定:“可是我是太子殿下啊,要为国家负责,要为百姓操劳的。一味只顾享受荣华富贵,算什么英雄好汉。”
“哈哈哈……”张中正大笑着站起身道,“好,我的好随儿,我不再瞒你,修文你说吧。”
管烨似乎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谢随稚气却严肃的神情不禁笑了笑:“目前的局势不大乐观,仙篆国主颜郅一直一副看戏的模样,幽澜国则本就依靠淮溟,说不定还会帮着淮溟王打咱们。黍黎国有希望争取但是这还远远不够,必须要得到姜王室的支持才行。”
张中正点点头补充道:“姜王室虽然名存实亡大权旁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他们国家还出了竫王这样的能人。”
谢随眨眨眼道:“所以这次游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对吗?”
屋内二人一齐点头。张中正用白布擦干水滴后躺上卧榻,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先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
谢随应了句,随即吹灭纸灯,将木盆端出房外。
翌日
管烨站在客舍门口一丝不苟地检查着马车,他按了按车轮后拍干手上的灰尘,往那威猛抖擞的神驹嘴里喂了几颗绿色的灵丸。
神驹眨巴眨巴眼睛,修长的脖子悠悠拐到管烨肩头,鼻孔的圆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
“哟,原来神气十足的神驹还会撒娇啊!”一道清亮悦耳的男声传来,管烨回过头,果然是谢随。
来人一袭蓝边白衣,腰间银色的腰带闪闪发亮,面若冠玉,一双多情眼如林间小鹿,一对如画眉似远黛新月,鼻梁挺直,唇若涂脂,动时如春风拂面令人心生神往,静时如潭中芙蓉,让人望而却步。
管烨笑笑道:“少爷今日真是风姿绰约,烨然若神人。”
闻言,谢随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道:“太夸张了吗?我都好久没穿这么华丽的衣服了。”
“佳人配华衣,一点都不夸张,很适配。”管烨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真诚。
张中正也托着包裹走了出来,徐徐道:“出发吧。”
管烨掀开车帘,张中正走了上去谢随紧跟其后,管烨将帘子拉回,坐在木车外沿将鞭子一甩喊道:“驾!”神驹立刻迈开四腿,霎时客舍门口只剩下滚滚烟尘。
姜王宫
裴渊正端着瓷碗,内侍步履匆匆地踏进寝殿嗓音尖细地道:“皇上,衡以太子谢随和国师张中正求见,已经在文王殿外候着了。”
裴渊放下瓷碗,像是刚睡醒似的眼神朦胧地问道:“衡仪国?他们来干什么?”
内侍一脸无奈心说我怎么知道,不过很快又扬起笑脸道:“奴才愚钝,不过毕竟是衡仪太子您看……”
裴渊似乎终于清醒了点,缓缓站起身道:“更衣,叫人准备些美酒佳肴,去庆熙殿招呼他们。”
“诺。”内侍赶忙弯腰低头快步走出寝殿。
张中正谢随管烨三人跟着前方点头哈腰的内侍一路向前,姜王宫装潢简朴完全比不上衡仪国的大殿,四周的墙壁皆由粗糙的红砖砌成,庭院里也没有幽澜国那般百花齐放的盛景,只是零星点缀着几株桃树。这座大殿因是文王在世时修建的,一开始就没有往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风格靠,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显得更加苍白羸弱,不过却平添了一丝庄严肃穆。
谢随跨过门槛,姜王已经在殿内候着了,他一看来人立即浮起一抹笑意道:“久闻中正先生大名,今日有幸见面实在令孤心中甚悦啊。”
三人皆朝他施礼后张中正答道:“不敢不敢,今日得见天子才乃臣三生有幸。”
“快快落座。”裴渊不再客套瞥了门外那内侍一眼,宫女们立刻端着瓷盘上菜,“粗茶淡饭,还望三位不要嫌弃。”
张中正忙谦虚回应。裴渊往谢随脸上一瞟目光停滞了几秒道:“早听闻衡仪太子俊美无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谢随勉强弯弯嘴角,他实在不太舒服,因为面前这人眼里没有尊重尽是轻浮不屑,即使说着夸奖的话也让人毫无喜色。谢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谁叫他在各国王室眼里一直是个中看不中用只会耍些小法器的花瓶呢。
“各位,我来迟了。”一道悠然的男声响起,谢随顺着声音往门外一望,来人一袭深色锦袍,眉宇间与座上那位帝王有着七分相似,算是个俊俏男子。不用想,必然是姜朝太子裴臻了。
“臻儿,这里坐。”裴渊往自己右侧一指,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意。
裴臻应了句,便恭恭敬敬地坐在父亲身边,不动声色地暗中打量起一旁的三位。
“咳咳咳……”裴渊猛地咳嗽几声,原本苍白削瘦的脸颊上带着些赤色,许久他才缓缓向裴臻介绍起来人。
谢随三人朝那神气十足的太子颔首示礼,那人却并未回礼一副不可一世高傲自矜的模样,看得管烨心里一顿恼火。
约莫半个时辰,座上众人除了谢随面上皆泛着些许红晕,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美酒的香气。
“噫!”一声轻吼伴着金属碰撞的声音打破了和谐宁静的氛围,谢随抬眼一看竟是张中正的酒杯倒了,那深红色的液体不偏不倚地洒在裴渊的衣袖间。
张中正连忙起身拿白布帮着擦拭,嘴里不停道着歉,谢随先是神色一凛,不过很快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
裴渊看着面前手忙脚乱的张中正道:“爱卿无妨,一件衣服罢了。”
倒是一副宽容识大体的君子模样,不过他身边的裴臻就没那么平静了,本就桀骜的一张脸上带上了三分狠厉道:“尔这老物,污秽龙袍,该当何罪!”
管烨怒目圆睁刚想起身,却被谢随一把按下。他无声传达着自己的愤怒,却被谢随平静如水的眼眸影响,终是渐渐定下心神。
这场宴席是以姜王更衣离席做结,谢随长舒一口气,这顿饭当真吃得人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裴臻见那三人离去,戴着金戒的大手一挥,那内侍立马心领神会地俯下身子。裴臻在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内侍一脸犹豫劝阻道:“太子殿下,这恐怕……”
裴臻修长的手指狠狠点了那内侍的额间斥道:“怕个屁,不过是个美人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