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褐色的信封。
一把抽出来，是最常见的那种普通信封，上面是熟悉的、她小姑的字迹：材料费
柴青骤松了口气，肩膀垮下去，感觉皮肤贴在脊背上，逐渐被打湿服软。
秦越在旁边看她，挺奇怪的，“你怎么啦？好像很紧张。”
凑过来看到她手中的信封，“呃呀！你还没交材料费？昨天下午收的，你不在吗……”
“交了。”柴青撑起袋子，给她看了眼空荡的信封，顺势用她这个借口找补下去，“我刚刚也差点忘了，还以为没交上呢，吓我一跳。”
刚说完，门口推门的声音，有人进来。
柴青下意识往那回了下头，一瞬间有些愣神。
林朝云进来了。
她穿着校服，可能天有些热，一路走过来，敞着外套，袖口撸起，露出细藕般的一节小臂。马尾梳起，但并没有多齐整，两侧都支棱着些碎发，五官跟三十多岁比更幼圆，眼眸低垂，鼻骨上撑着一副黑框眼镜。
把她凌厉的轮廓钝化，遮掩去姣好的眉目，显得有些笨重。
柴青没印象她戴眼镜，她应该没有近视才对。
刚奇怪，又想，哦，对，林朝云那么有钱，近视这多耽误生活啊！给自己做个飞秒也不奇怪。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十七岁的林朝云。
她们仅仅不过是金钱关系，她也从来不会想她的过去如何。
但目送她走到座位上，挂上书包坐下，拿起课本开始复习时，心底有点诧异。
当时林朝云问她，还记没记得收过一封粉色的表白信时，她其实是不记得的。
她只觉得气氛不同以往，以为是她在吃醋。
“我上学的时候只想着学习，从没想过谈恋爱，没注意过。”
上学时考学压力繁重，对柴青而言，最大的烦恼就是如何让她这个学渣在每次的小考大考里保持一个不错的成绩，以此对的起给她出钱的小姑。
这件事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其他任何都无暇顾及。
林朝云说，“但我记得。高二，放在你桌洞里，没有花纹的粉色信封，封口是个小狗的贴纸。”
柴青没印象。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也因为如此，那时她桌洞里偶尔会出现类似的信啊礼物啊。
不是真心的表白，大抵是恶作剧，一种恶劣的、对好看女生的慢性霸凌。
大家会嘻嘻哈哈吹着口哨说柴大美女又收到情书啦！柴大美女魅力四射啊！快给同学们分享一下！
“你当着全班人的面问这是谁的，因为没有人认领，你当场把它撕掉了。”
柴青大概模糊的有点印象了。
好像是临近放学，还是什么时间？那会她忘了怎么回事，可能也是跟这些有关的事情，很烦，又见到有人给她塞信。
既然没人要，那就撕了。
“还骂了一句傻b。”
粉色信封，哪个男的表白会用粉色信封？
谁愿意隔三差五就被被当猴看，她这都算克制了。如果林朝云天天被这样骚扰，她骂的估计比她脏的多。
“现在这个傻b坐在你跟前，你心里，是什么想法呢？”
林朝云词句是挪揄的，脸上却没有笑意。
柴青反应了几秒，僵住了。
她一时间有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好像这一切都是梦，四周很快就将绚丽的旋转起来。但在那昏黄暗淡的灯光下，林朝云的表情隐没进阴影中，只有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撕开一道狭长的、刺挠的裂口。
“那封信是我给你的，我记了十五年……”
“原来你忘了。”
她真的忘了。
柴青始终想不起更多的细节。
因为想不起来，她有时很怀疑，林朝云是不是故意找了个借口针对她？
人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做事最为顺手，地位越高的人，越喜欢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以此证明自己名正言顺。
就像当年老师批评她，说她招蜂引蝶不自爱，才收到这么多情书，怎么别人都没有？学习不好，净扰乱班级秩序！
现在她似乎隐隐约约懂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不记得那封信是什么时候放在她座位上的。
甚至不太记得林朝云。
印象里的林朝云不说呼风唤雨，至少是她那个阶层中同龄人的佼佼者。她对她家里的争斗不懂，却知道许多人见她都要毕恭毕敬。
她无疑是重要的、耀眼的中心。
但十七岁，在这个高中里，做着好学生的林朝云……
竟然这么没有存在感。
上课了，柴青还沉浸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出现的表白信中，迟迟不能自拔。
她根本就没拆开过，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直到考卷下发，柴青堪堪回神，握起笔准备开始答题。
写完名字，往下做了两行……
什么发酵菌落营养物质！
柴青实在看不懂，硬着头皮按长短选长做了几道题，开始瞥她旁边秦越的卷子。
这是小测，没那么兴师动众，没拉开桌椅，她一瞟就能看见正确选项。
顺便还能看见，秦越默不作声的对她翻了个白眼。
害！还好她鄙视归鄙视，没捂卷子。柴青厚着脸皮把这白眼收下了，眼睛上的活一点没少。
谁被抄都不开心，她无所谓，丢点脸就丢点脸吧，给小姑交代最重要。
要是小姑发现她一夜之间成绩蹦极，估计能让她真自由落体！
考试结束，下节是体育课。体育老师说昨天测试了八百，连着两天上课，估计大家累了，这节就休息，自由活动。
全体欢呼。
柴青总算知道她早上浑身到处疼是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林朝云跟八百比起来，还是后者更胜一筹……
大家三三两两的抱团，玩的玩，聊天的聊天。柴青在原地走了几步，发现无处可去，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高中她有什么朋友吗？好像没有。
以前的体育课，她好像会找个角落背书，根本不参与这些活动，印象里没有跟她玩的人。
原来她当年这么孤僻啊……
柴青环顾四周，找了个花坛坐下。
重生一趟，书本里那些女主角，十有**都是奋进蓬发！用自己成年人领先一步思维和经验，埋头苦学，挽回当年的不够努力，考上更好大学！
……但那毕竟是小说。
在这样的奋斗里，还能跟男主角顺便暧昧个青春气息。
她的高中本来就是埋头苦学，闭关锁国，一丝一毫外界都没感受过。
就算这样，也不过就考了个末流二本。
人家在大学学到了更深奥的内容，工作之后有所长进，开发了脑子，回到高中称霸。而她的人生呢，大学专业课擦边过，如果不是当年严进宽出、大四集体清考，恐怕还得被留级一年。
进了公司，销售岗，每天围着酒桌转悠。
好听的话没学会，脑子先被酒精泡烂了，空闲含着短视频等一干奶头乐消磨时光，买东西扫码付款，十以内加减法都得算三秒。
后来跟了林朝云，好不容易学到的那点本事，放学校里更百无一用。
这样的她，能力底子就在这了，再努力也做不了上top2的梦，无非是踏进一个新行业里重复上辈子的过程。
俗话说扬长避短……不如她干脆直接在网上摇花手。
跟林朝云出入各个场合，见的多了，她自觉比很多网红长的好看。赶上短视频的口风，文抄公狂拍后世大爆的视频，成个鬼火网红，财富自由，多么幸福！
柴青揉了揉脸，又有点放不下面子。
她跟林朝云，毕竟在新城。
新城没有她认识的人，不暴露在网上，不会被其他人刷到。身旁所处的，又都和她一样。
可在这样的小城里摇花手，大数据同城推送，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全班、甚至是全市出名。
吼！精神小妹！二流子网红！
到时候，小姑会怎么看她？
她知道后世会赚大钱，但小姑不知道。就算赚大钱，小姑没有那样对金钱的向往，只会觉得她这样的侄女……特别丢脸吧。
身前一阵动静，几个男同学你推我我推你，好像要选个代表上来。
柴青抬头，冷眼扫过去。
进了社会，想往她身上放猪蹄的人不少。什么人是要接受的、什么人是可以拒绝的、什么人是可以直接让对方滚的……她必须自如的练出一套变脸来。
毕竟多长了他们十多年，即使套在小孩的壳子里，灵魂还是三十二岁的她。
男同学被她这眼神吓了一下，欺软怕硬的本能出来了。
想她今天似乎心情不好，不定干什么事呢，他们就是闹着玩玩，真闹起来也不好看……
悻悻的在心里找到借口，走了。
思考了一整节体育课，没结果，柴青只是接受了她重生的事实。垂头丧气的坐回位置上，想把书都抽出来，从她能看懂的看起……
好歹挣扎一下，不行再说……
抽到一半，啪嗒一声，一封粉红色的信封，顺着掉在座位底下。
柴青愣了下，明明也不是多大的事，却即刻感到冷汗直冒、心脏狂跳，手指一时僵住，无法屈伸。见林朝云不在班里，正要赶紧把书塞回桌洞，弯腰去捡。
一只手已经先闯进她的视线，在她的注视下，拎走了这封信。
“哟！又有人给我们柴大美女写信了呀！”
这句话喊出来的瞬间，林朝云正好从门外打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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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表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