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都几点了,赶紧起床了!”
“……”
她小姑的声音?柴青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眼睛刚眯开一道缝,就感到光线刺眼、头晕欲裂。她把眼皮再次阖上,脸埋进被子里,觉得莫名其妙。
她不是在度假吗?回家了?
睡懵了……一点印象都没有,什么时候回来的。
况且好久没联系了,小姑怎么突然过来了?
柴青父母离异,各有家庭,都不想要她。但她学习成绩还可以,从小跟她小姑一家亲。
小姑丈夫弱精,一直怀不上孩子,她把柴青当亲生孩子看,既然能考上高中,当然要继续供她读书。
不过在她高二那年,小姑离婚了,次年闪婚,婚后很快有了孩子。
虽然小姑让她大学考本省,有什么事家里还能照顾,但她知道,这个家终归不是她的家。即使小姑愿意围着她转,她却不能真的让小姑为她忙前忙后。
最终录取在南方二本,颇有点距离,来回飞机都要五六个小时。暑假在外面打工,只有过年回家一趟。
小姑有了新家庭,时间长了,感情自然就谈了。
毕业后找了个小公司入职,小姑家的孩子到了上学吃钱、做碎钞机的时候,柴青每个月固定往家打一千。
小姑说不用不用,“你在大城市,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刚毕业能有什么钱。”
柴青却一定要她收,说自己赚的很多。
晚上下临期挂面点酱油。
再省点,干脆不吃,还不用煤气。
这笔钱随着她毕业的年份和工资提高,逐渐上涨成一千五、两千、三千……
当初她已经读完了义务教育,没有小姑,她不可能读到大学。
或许就成了厂妹,过几年,在网上大跳擦边舞……
嗯……好像赚的也会不错……
所以哪怕感情淡了,这份恩情,柴青一直牢记在心。
小姑毕竟有了新家庭、有了真正属于她的孩子。她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过去,什么也沾不上,如果不是现在能挣钱了,或许就会是那个小家里嫌累赘的包袱。
柴青很有自知之明,定居在新城,平日并不会联系、更不会麻烦小姑,逢年过节只是寄礼寄钱过去。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起了……?
她埋在被子里,转念忽想,小姑不会没来由找上门,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柴青用力闭了闭眼,消解困倦,准备翻身起来。
先不说小姑上门一点前兆都没有,她家都没收拾,听着外面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小姑肯定在替她收拾家呢。
再者小姑这突然上门,大概是有事找她,她这样躺在床上不起不理,显得好像故意把人晾在外面一样——有事相求的人总是有些敏感的。
一抬手,大臂一阵酸痛。
柴青倒抽了口气,咬牙把被掀了,撑着身体起来。腰背稍微一动就酸疼的厉害,小腹抽搐,双腿更是灌了铅一样,重如千钧,真是一下下拖着挪到床边。
昏了头,想起记忆里的前夜,咬牙切齿,忍不住再啐上两口。
她也没说要把衣服脱了,凭什么她不脱就要受罚?就是她这么久太自觉惯的!
又不知道从哪个小网站上看到新姿势,非要在床上来来回回的让她摆,一气弄到半夜,真把她当人偶了!
当时酸痛的不行,但毕竟不是一回两回了。
林朝云总这么折腾,柴青无法反抗,几乎只剩麻木习惯……
还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今早起来……真特么疼!
现在——从那封信之后,她已经彻底明白了,林朝云就是来报复的!那些体式不说能多么有感觉,最重要的是,能把她折磨的翻来覆去,这对她来说就够了。
柴青咬牙切齿,恨恨想着,再等一年!
再等一年合约结束,林朝云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法条啊都失效了,她必把她这些破事捅的天下皆知!
反正她早就没有牵挂了,一张机票,随便飞到哪都可以生活,谁也不认识她。
她林朝云可是移居新城的新贵,她要让她在她的圈子里臭名昭著,沦为笑柄,永世不得翻身!
今天身体酸软,但精神很不错,柴青好久没感受过这样有动力的时刻,抓紧在头脑里大骂了林朝云八百回合。
感觉醒的差不多了,腿脚发软的爬下床,准备找衣服穿。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
拿着锅铲的小姑站在她面前,“怎么还没……哦,起了起了,赶紧的吧,饭都做好了。”
门外比屋内亮,柴青转头,下意识被刺的眯眼。
待看清她小姑的样子时,呆住了。
“小姑,你……”她惊异的打量她,“你怎么变这么年轻了?”
俗话说外甥似舅,柴青就长的像姑姑。自然而然,她小姑也是漂亮十足的美人胚子一个。
可惜小姑一直是个实用性大于美观性的人,柴青做了这行当,肯定要钻研医美,有时候逢年过节去看小姑,还会向她推荐哪些好、亲自体验过,保证节后容光焕发。
但小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摆摆手拒了,“哎呀,这么贵。”
柴青心想,那还没你女儿两节三十分钟的钢琴课贵呢。人总要给自己花点钱吧。
但她没身份也没理由说出这种话,小姑不愿意,就算了。
是也今天乍一起床,见到这年轻了快二十岁的小姑,柴青大受震撼,“这是去哪做的项目?你这效果也太好了吧!”
“什么呀。”谁都喜欢被夸,小姑只是实用主义,不是不爱美。被柴青这么一夸,脸都热了,“大早上说什么胡话呢,快点去洗漱,你再不吃饭,上学要来不及了。”
“真的!”柴青重重点头给予肯定,转头去卫生间洗漱。
走了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上学?”
上什么学?
小姑脸色立刻由羞怯变为横眉冷对,“好啊你,我说你怎么大早上起来就夸我,原来是不想去上学!”她举起铲子,像动画里举起武器要消灭怪兽的战士,“没那个可能我告诉你!我昨问老师了,今天你们要生物小测,今天你就算是瘸了,爬也得给我爬去!”
“……”什么东西。
柴青看她脸色不好,立刻有眼色的喊着去去去溜了。
进厕所,站在镜子前,她一抬头,自己也愣了。
好年轻……好青涩的一张脸。
甚至还有点没长开,下颌偏短,鼻骨也没完全拱起。
比起她完全成熟后的攻击性,镜子里那个人软组织尚且饱满,显得更幼态、明媚,眉宇间少了种被蹉跎的阴郁,眼睛明亮而清透。
柴青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两秒,眨了眨眼。
不对,这不是她在新城租的那间屋!这是B老家、小姑的房子!
……妈妈!她不是重生吧!
不是昨晚被林朝云玩死,重生了吧!
柴青拧开水龙头,扑了一把冰水在脸上。
冷意渗进她骨头里,神经都在哆嗦。柴青用力的揉了把脸,抬起头,稚嫩的脸颊挂着水珠,微微有些泛红。
我靠。真重生了。
生物小测……救命!她是重生到了高一高二还是高三?!
平心而论,柴青痛恨林朝云,无数次做梦都想回到被她包养之前,发誓绝对要逃离她的魔爪。
但仅仅是穿越回贪财收下金戒指……或者更往前,跟上司闹翻、丢了工作的那个自己。告诫自己不要一时冲动,至少还会有份工作。
——绝对不是高中。
柴青闷在毛巾中,深深的吸了口气。
毕业之后,她几乎不想去想高中和大学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上了高中,她意识到自己其实不是学习的料,但小姑给她家住、缴学费,还天天早起给她做早饭绝不是白供养的。为此,她只能头拱地兢兢业业的学习,每天都拿出一百二十分挑灯夜读的劲。
累死累活拼了三年,这才勉强擦边,上了个二本。
毕业后无数次梦回高中,柴青仍旧会被半夜惊醒,胃部抽搐作呕。
好像灼烧后的烙印,随时间逐渐淡化,却永远无法彻底痊愈。
大学报考时只想着远离、大城市机会多,没想到物价也高的令人窒息。小姑的新姑父暗示她已经成年了——即使他不提,柴青也没脸继续要钱。
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学校的活也做、空闲就外面打工。
柴青不想申领那些什么助学金……她又不是贫困人口。
节衣缩食,陀螺一般从无停歇的转完了四年。
她以为结束了,都过去了。
谁知道一睁眼,从一个噩梦,回到上一个噩梦。
柴青忽然分不清,到底是继续在林朝云手下做娼讨生活更痛苦,还是带着一颗毕业十四年、早就生锈了的脑子回到只要成绩的高中生活更恐怖。
吃完了饭,骑电驴去上学。
临走前翻了眼书包,高二五班。跟她记忆里一样。
但他们每年都要搬教室,每间教室内设又几乎相同。柴青站在教学楼前,有点分不清该往哪去。
余光忽然瞥见熟人。
“嗨!林煜!”柴青三步并两步,一把搂过她,“你昨晚作业写到几点!写完了吗!”
上学时候不就这么点事嘛!
林煜看她的眼神有点莫名其妙,还是回答,“写完了,弄到十一点多。”
“这么晚啊。”
柴青对着她的目光,忽然想起来了。
高中时的她在班里并不活跃,高三时跟林煜分到一个学习小组,互相讲题,这才熟起来的……这会的柴青,跟她说过的话恐怕一只手都能数得清!
但高中生的友情嘛,聊两句也就熟了。柴青毫不在意,厚着一张自来熟的脸皮又问课表又问讲课进度,一路拉着她黏到教室。
进了班,没看见林朝云。她来的早,林朝云大概还没到。
同桌三年没换,柴青还是认得的,熟门熟路拎着包过去坐下。
然后感觉到同桌在看她。那目光灼灼,给她烫的后背发热。
……是她现在太敏感了吗?
“你不是说今天要给我带香菇包子吗?我的早饭呢?”
柴青拿书的动作一顿,“呃……”
谁会记得十五年前一个需要生物小测的早上她答应过她同桌要给她带个香菇包子啊?
秦越扑上来狂晃她的脖子,“不要跟我说你忘了!你怎么能收了我的钱忘了!那我早饭吃什么!”
“我错了!”柴青被晃的七荤八素,举手投降,我下课给你去小卖部买吃的,那个鸡蛋糕行不行。”
“你请我。”
“我请你我请你,明天我再给你带香菇包。”
秦越终于悻悻放手,柴青准备把前两节课的书放进桌洞里。
有东西,卡住了。
她往里伸手,想把卡住的东西移开。摸到一个扁扁的、类似信封的东西。
柴青心里咯噔一声,短短几秒,覆在信封上的指腹已经湿透了。低下头,心跳七上八下,缓慢的、犹如即将被判决般抓着那信封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