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故旧逢面总相宜

霍湮宁瞬间沉默了。

片刻后,织光宸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七年前,我在与你约战的前夜,被我父亲的人带到了这里,他们告诉我说我父亲受伤了,只有我才能救他。”

“但后来,他们联手设计了我,想要杀死我,但我没死,只是被困在了这里。”

“这秘境有一道封印,我出不去。”

原来如此。霍湮宁起初还以为是他自己回到这里的。现在看来,是他父亲与人联手,将儿子封印在这里。

“理由呢?”

霍湮宁很难相信一个父亲会对亲生儿子出手。

“他们说我身负邪髓,克父克母,说我的存在会导致织光家族家破人亡,我多在一天,整个家族都会早一天毁灭。”

织光宸垂头,看着右手腕上的那串孔雀石手链和戒指一体链。

“这种小孩子的把戏都有人信?”

霍湮宁忍不住道。

“事实上,我还没被那长老附身的时候,在我家就发生过很多怪事。”

“很小的时候就有祭司过来了,说我体质凶险,我父母起初也不信,但后来家里经常有人死亡。譬如,我的乳娘忽然暴毙了,以及我下面原本有个弟弟,也忽然没了。再后来,我爹最好的那个也没了。”

“那个?”

霍湮宁微微疑惑。

“便是他的情人。”

织光宸嘁了声,一脸嫌弃的表情。

霍湮宁心道,这织光宸他爹又有外室又有情人,到处开花。

随后,又听织光宸说:“我过去经常被家里关起来,难道你没发现吗?我经常前一天还跟你约战,后一天就失踪了。”

霍湮宁确实记得这回事。不过,他当时以为是织光宸忽然意识到自己技不如人所以不敢抛头露面了。

而且,依照当时的传闻,霍湮宁以为是织光宸看上了什么秦楼楚馆的姑娘,心思转移了,便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对他印象奇差。

当年惘川人对他的评价便是那种行为放浪的坏小子,说他成天没个正事,只知道钻各种小姑娘的香闺,虽然也没人亲眼看见他在人家床底。

但这种传言一直流传得很广,渐渐的,大家都信了。

因而,他“死”在檀迦秘境的时候,很多人还庆幸,说那臭名昭著的坏小子终于不用跑出来祸害哪家的少女了。

“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昏迷,会沉睡好几天,起初,连我都以为是我身体不好。后来,我才知道是我爹信了祭司的话给我下药了。”

这么一解释也说得过去,但霍湮宁只觉得奇怪,像织光家这种大户门阀,居然也会轻而易举信这些祭司所说的“克父克母”之说。

果然,下一刻,织光宸低声道:“没错,我爹一直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只因我们长得根本不像。但那个人……”他顿了一下,“和他很像。”

霍湮宁知道那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织光瑄。

“我娘曾有过初恋,后来病逝了。我爹一直认定我是她初恋的儿子。我猜,那位外室姨娘在他面前吹了不少枕边风。”

织光宸提起往事时表情并没有太严肃,他方才的怆然很快一扫而空,又重新变得洒脱,他似乎生来如此,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松弛感。

他朝霍湮宁耸耸肩:“你知道的,人一旦怀疑什么,便会越来越怀疑,最后终究会成心病。我爹便是如此。”

霍湮宁强忍着没问他怎么就那么肯定那是他爹,下一刻,织光宸话题一转:“那你呢?一个能让你这般纠结的护卫,想必,你们不是普通关系吧?”

“该不会,他其实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

织光宸捋了一把稍微散下来的青黑长发,棱角锋锐的下颌微微抬起,霍湮宁很清晰地看见了他脖颈下那道宛似风铃花的符咒刺青。

他本不想同任何人提起周靖颐,那是他与那个人之间的秘密。

可此时,他们之间的那座秘密花园被周靖颐摧毁了,他站在废墟上是如此孤立无援,无法承担那份遗憾的重量,忽然就很想朝人倾吐那些。

他沉默了片刻,低低道:“不,他是我昔日的恋人。”

“恋人”二字一出,织光宸幽碧色的眸子瞬间睁大了。

“原来她是女人?”

好半天,织光宸才道。

“不。”

霍湮宁心中郁结太久,何况织光宸只要一出去,就会知道周靖颐是男的,便没准备隐瞒。

“原来如此。有点意外啊。”

织光宸哦了一声,一向话多的他难得暂时沉默了。

他站在原地,抱臂,眯着眼睛打量着霍湮宁,右手的食指不断轻敲着鼻梁,这是他认真思索时习惯的动作。

忽然,他朝霍湮宁走过来,在他身侧坐下来:“所以,你的旧情人是个男人?”

“不可以吗?”

霍湮宁面不改色地说。

织光宸忽然捏住了他的下巴尖,温热的指腹从他下颌上缓缓滑过,一寸一寸:“霍三,你还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你。”

霍湮宁忽然被他触摸脸,总觉得有些怪异,可想起方才二人亲都亲过了,咬也咬过了,现在也不算什么,便也懒得管了。

“从很早的时候,那帮老头子们便爱叱责我,说我生性顽劣放荡,难服管驯,他们提起你多半是温和乖巧又懂事听话之类的话,说你极守规则,要我多向你学习。”

“但我当时便觉得,你其实不那么听话,你的内心远远比你的外表更离经叛道。温柔乖巧只是你的假面。”

“如今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我说对了吗?霍三公子?”

“跟你无关。”

霍湮宁别过头去。他确实并不认同那些长辈们的话,可也懒得给自己惹麻烦,免得又是没完没了的训话。

因此,他表现得听话只是想获得更多自由的一些伪装。

从他为了周靖颐屡次反抗父亲便可见一斑。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现在很后悔自己当初过于蠢笨看错了人,才导致霍家沦落到如此地步。

织光宸听了他这句,极为强势地掰过他的脸,审视着他的面孔,又问他:“你真的喜欢男人?”

霍湮宁瞪着他,忍不住道:“你有完没完?!”

织光宸似乎很热衷于逗弄他,照旧是一幅没皮没脸的惫懒模样,他耸了耸肩,不疾不徐道:“你莫非是投错了胎,上辈子其实是女人?”

霍湮宁冷冰冰地打掉他触摸自己脸颊的手:“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

织光宸乐不可支地笑了,他收回了手,重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状似不经意问:“问个问题,男人和男人是怎么那个的?感受呢?”

霍湮宁:“……”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朝织光宸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我们又没那个过,大家都是正经人,谁像你一样成天钻小姑娘闺房?!”

说完,他又没好气道:“你脑子里就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吗?”

织光宸哦了声,先前似乎有些紧绷的唇角一瞬间忽然放松了。

但他随后反驳:“这也叫下三滥啊?那你爹和你娘岂不是下三滥了好多回才有了你们姐弟三个?”

霍湮宁彻底无语了。

随后,织光宸又否认:“我没钻过女人闺房,都是那帮老头子污蔑我的。我要是钻过我天打雷劈。”

霍湮宁好奇道:“那么多人,怎么就你被传过钻女人闺房?”

织光宸想了想,右手食指再度敲着鼻梁,说:“因为有天晚上我在月下耍刀,有个寡妇开着窗户朝我打招呼,问我要不要吃她做的点心。我当时还没说话,便看见有个影子径直钻进了她房里,我见过那家伙,那是个惘川很有名的采花贼。”

“我当时为了抓他,便靠近了她的窗,用飞索抓到了他,但我可没进去。”

“那之后,他们便到处传我和寡妇勾搭,还说我一天到晚钻小姑娘的闺房。”

“他们说得绘声绘色,还总把我当反面人物以儆效尤,这种无稽之谈的东西也就那些碎嘴八婆们爱听了。我总不能抓着每个人的领子说我没干吧?”

霍湮宁姑且接受了他这种说法。

一吃饱喝足,他的困意渐渐来了,最近一直没能好好休息,便让织光宸帮自己找一处能安稳睡觉的地方。

孰料,织光宸眯了眯眼睛:“别忘了,你今天可是有身份的。”

霍湮宁已经起身了,他不明所以地回头:“身份?”

织光宸一字一字道:“新娘。”

“既是新娘,那便该做些新娘该做的事吧?”

他这话说得颇为意味不明,霍湮宁狐疑地看着他,疑心这人又被那长老上身了,三步并作两步回来,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现在是谁?”

织光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并不回话。

霍湮宁撸起袖子,轻轻踢了他一脚:“说人话!什么叫新娘该做的事?是洒扫还是下厨?又或者帮你洗澡?这些我可都不会。”

织光宸却懒洋洋吐出了两个字:“侍寝。”

霍湮宁简直想把他的脑袋踢成一个烂西瓜:“你疯了,你也喜欢男人了??”

织光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是你的话,也不是不行。”

“反正我会把你想成女人的。”

“不过,我猜你大概很少看春宫图,也不知道你会不会那些,总不能让我伺候你吧?”

霍湮宁现在打不过对方,强忍着没把对方脑袋开瓢。他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地宫口走,他决定自己去找住处。这冰窟窿似的地方断然是不行的。

“我现在心情不好,少开些无聊的玩笑。”

他朝身后说。一袭红衣很快奔出去,就像一朵郁然绽放的红石榴花。

“小石榴。”

织光宸自言自语地说出这句。

他用一个极为风骚的姿势坐着,吊儿郎当地目送霍湮宁离去,又朝霍湮宁说了一句他更为窝火的话:“好吧,你还是这么三贞九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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