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陌生的悸动，扎在莱西亚的心口，不致命、却带着诡异的麻痒，让他无法忽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莱西亚活得像一只惊弓之鸟。
他彻底打乱了自己的作息，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踮着脚尖，像做贼一样溜出家门，只为错开与那个男人相遇的任何可能性。
下班也同样，宁可多走十多分钟绕到后门，也绝不和他在电梯口赌那万分之一的偶遇。
公寓那面共享的墙壁，成了他新的恐惧来源，他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隔壁传来的各种声音——
开门声、关门声、模糊的重低音音乐，以及偶尔一两声，属于那只叫“辣椒”的吉娃娃的尖锐吠叫。
他努力说服自己，这只是天使对近似魔鬼气息的本能排斥，与那天在电梯里，那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毫无关系。
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他整理书架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用心，连书脊上最细微的灰尘都要擦拭干净......
仿佛这样就能擦掉内心的纷乱。
–
这天下午，书店里人不多。
莱西亚正在把新到的一批文学期刊上架，一个活泼得像是要把屋顶掀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哈喽！请问，《都市奇谭》的最新一期到了吗？我跑了三家都说卖完了！”
莱西亚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栗色长卷发的女孩。
她穿着亮黄色的卫衣，背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包，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你好，到了。但是只剩下最后一本了，我帮你拿。”莱西亚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太棒了！你真是我的救星！”佩娜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凑到他身边，看着他从高处取下那本杂志。
“我跟你说，我正在做一个都市传说系列视频，这期的内容对我超级重要！对了，我是佩娜，一个网红。”她自来熟地伸出手。
“莱西亚。”他轻轻握了一下，女孩手心的温度很暖，是属于人类的、毫无威胁的温度。
佩娜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歪着头：“莱西亚，哎，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们是不是......”
佩娜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你该不会是那个新搬来的邻居？”
她的嗓门不小，引得零星几个顾客朝这边看过来，莱西亚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个“小声”的手势。
佩娜立刻会意，压低声音，但兴奋不减：“我的天，那你岂不是就住在我朋友的隔壁？”
莱西亚的心猛地一沉，他艰难地吐出那个名字，“你是说......哥伊先生？”
“对啊！就是他！”
佩娜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灯泡，“你不觉得他超帅的吗？虽然人是懒了点，嘴巴毒了点，还总喜欢逗人，但人超好的！也特别讲义气！”
莱西亚只能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没法接话。
人超好？
那个男人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满了“危险”，哪里跟“好”字沾边了？
佩娜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僵硬，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起来，你刚搬来，我们都还没给你办乔迁派对呢！
“不行，这个必须得补上！择日不如撞日，就这周六晚上怎么样？我来组织！地点嘛......
“就你家好了！新家要有新气象，必须热闹一下！”
“我......”莱西亚想拒绝，可看着佩娜那张热情洋溢的脸，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对于人类的社交，他总是学不会如何干脆地推辞。
“就这么说定啦！”佩娜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掏出手机，“加个好友，到时候我把哥伊也叫上。”
看着屏幕上弹出的好友申请，莱西亚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猎人盯上的兔子，一步步掉进了对方挖好的陷阱里，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
周六晚上七点，莱西亚家的门铃准时响起。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佩娜那张灿烂的笑脸就撞了进来，她提着两大袋零食和饮料，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屋里。
“莱西亚！你的新家好干净啊！哇，这么多书，跟你气质也太搭了！”
她毫不客气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把东西往餐桌上一放，回头冲他挤了挤眼睛：
“放心，今晚的酒水我全包了！保证把你这书卷气冲得一干二净！”
莱西亚无奈地笑了笑，他的公寓不大，但被他收拾得一尘不染——
浅色的布艺沙发，原木色的书架，阳台上还养着几盆绿植。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莱西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是谁。
佩娜比他还积极，蹦跶着就去开了门。
“哥伊！你来得也太慢了！罚你......”她的话在看清门外景象时，卡在了喉咙里。
哥伊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依旧是他标志性的黑皮外套，但怀里却抱着一只小小的、浅棕色的吉娃娃。
那只叫辣椒的小狗，一看到敞开的门和屋里的莱西亚，立刻兴奋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急切声音。
“没办法，这家伙非要跟来。”哥伊的视线越过佩娜，径直落在莱西亚身上。
那双金色的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像是两潭融化的金子，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
“辣椒！”佩娜惊喜地叫了一声，伸手想去摸，结果那小家伙头一撇，根本不理她。
四条小短腿拼命地扒拉着，一心只想往莱西亚那边去。
哥伊挑了挑眉，干脆松开了手，辣椒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嗖地一下窜了进来，直奔莱西亚脚下。
它没有叫，只是用小脑袋不停地蹭着莱西亚的裤腿，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亲昵得不得了。
这场景让佩娜都看傻了：“不是吧？哥伊，你家辣椒平时不是拽得二五八万的，谁都不理吗？怎么对莱西亚这么热情？”
莱西亚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弯下腰，试探性地摸了摸辣椒的头。
小狗舒服地眯起眼睛，甚至翻过身，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肚皮。
“谁知道呢，”哥伊走了进来，目光在莱西亚和狗之间打了个转，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可能......是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吧。”
莱西亚的手一僵。
佩娜没听懂里面的深意，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同类？你是说莱西亚也像只小狗吗？
“别说，还真有点！你看他这双眼睛，浅蓝色的，又干净又无辜，像那种西伯利亚雪橇犬似的！”
哥伊低笑出声，眼神却愈发深邃：“是啊，干净得......让人想把他弄脏。”
他的声音不大，几乎被佩娜的笑声掩盖，但莱西亚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颊瞬间升温，猛地站起身，不敢再去看哥伊的眼睛。
派对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开始了。
佩娜不愧是社交达人，她放着音乐，讲着自己当网红遇到的趣事，一个人就撑起了全场的热度。
莱西亚努力扮演好主人的角色，给他们倒饮料，把零食拆开摆好。
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哥伊没有多说话，他就陷在沙发里，一条长腿随意地搭着，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盖子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的目光，几乎全程都锁在莱西亚身上。
看他如何笨拙地打开一包薯片，看他喝水时滚动的喉结，看他因为佩娜的玩笑而泛红的耳根。
那目光充满了侵略性，像是在用眼神一寸寸地描摹、解剖。
“哎，你们俩别光坐着啊！”佩娜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沉默，“来来来，说点话啊！
“莱西亚，你别这么拘谨嘛！哥伊，你也别装深沉了！我跟你们说，我早就发现了——”
她喝了一口啤酒，大着舌头说道，“你们俩的气质反差好大，一个像教堂里的圣光，一个像午夜的影子。但是......”
她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却意外地很搭啊！”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原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
屋里的音乐似乎都停了一瞬，莱西亚正在倒水的手一抖，水洒了出来，溅湿了他的手背。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撞进哥伊那双含笑的金眸里。那一刻，哥伊没有了平时的慵懒和戏谑。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是一口幽深的古井，里面藏着翻涌的、莱西亚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占有、**、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知的渴望。
空气仿佛凝固了。
辣椒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停止了撒欢，安静地趴在莱西亚的脚边。
哥伊缓缓地坐直了身体，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向前倾了倾，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他盯着莱西亚那双因为惊慌而微微睁大的蓝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字一句地......像是对佩娜说，又像是只对莱西亚说：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