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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魔山中
洞穴里阴风过膝,只剩下扎卡与众人的喘息声。
眼前一束火苗被点燃,象征着□□。德罗伊举着火炬,宛如神明派来的引路人,抬眼望向地面,说道:“我来带你们走完这最后一段旅程。”
火光让人暖和许多。道路还在往下,貌似直通地心。
扎卡借着昏光盘查——他们下的每一步地方都是一段石阶,周围石壁上浮出有规律性的雕文。来到另一口洞前,他终于觉得问题所在:这洞口分明是一扇房门;或者说,某种动物的巢穴。
“那些进山的迁徙者们在山里渡过了好几个严冬,为此建立了一座地下据点。” 德罗伊看出了他们的困惑,在前面边走边解释道。
到此,他们众人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与德罗伊共进退。但平时一身是胆的努努,在洞口前一动不动,发出“嘤嘤“畏惧声,缩成一团,说什么都不肯进。无奈,扎卡与小尼托商量,只得先将努努留在原地。
进入洞穴,一股日积月累,浓烈的腐臭味迎面袭来,呼吸环境差到令人窒息。
扎卡握紧枪柄,抱紧尼托,步步为营。四周漆黑,空气凝固,茫茫深渊里却像是有某种声音,水滴石穿中有一种细微的摩擦声;一种蜘蛛盘伏在暗穴里的织网声;一种肉食动物在分泌唾液的吞噬声。
“有人....在看着我们...” 尼托弱弱地低吟道。
扎卡嘘声打断。在未知中暴露己方位置,会死无葬生之地。
阶梯在一根石柱前消失。
幽暗的火光中,扎卡和同伴们看清了上面的图案——一张上古的壁画。德罗伊回手将火把递到扎卡手中,自己忽然扔下木杖卧倒在地,如饥犬嗅到野味般,闭上眼睛,双耳松弛,鼻孔弹动,长出一口气,反手指向右前方:“我曾以山羊血标记此路,这么多年,香味果然未减。”
扎卡乘德罗伊卧地之余,上前仔细阅览壁画内容。画工很粗糙,大部分已经褪色,但描绘的画面还算简单明了。
“人族数百,翻山越岭,从平原而来,扶老携幼,进入深山巢穴,起火造饭...” 扎卡边看边念道。从壁画所描绘人族之穿着,犬随之大小判断,应有些年代。那时所穿兽皮更为雄厚。传言来自北方雪原上的巨象。
来到下一幅画面:“其中一位白毛老人,带领众人与野兽作战,执火把再往地底探索,误入鬼洞,下到地门...”
接下来一幅稍显复杂:“人族撞见上古血鬼。怪物倒悬于洞顶,近似常人,肤色煞白,被蚕茧包裹,静态似沉睡之状...周山蝙蝠之巢穴,蜘蛛之天网,百足虫之地道...”
扎卡带着颤音读完最后一幅画案:“众人倒地,血流成河,唯独白胡老人站立,倒悬的血鬼两眼放红,面目狰狞,已然是破茧而出。”
他瞪大眼睛,贴到墙面上观摩“白胡老人”的绘制形象。“灰袍,骨链,木杖,右臂绣有一似曾相识的图案。
那梦里的场景在扎卡脑海中如闪电般,迎头一霹。
活路死绝,
生火当灭
绝唱唯响
无处可藏
在恶魔的低语中,四肢盘伏的德罗伊徐徐站起,背对着他们,扭了扭脖子。扎卡这才看到他右臂上,裸露出来的那个恐怖符号。
一圈两横一竖。
扎卡张开嘴巴,向后退去。脚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低头探去,扎卡全身毛发竖立,血液与冰雪同温。石柱旁尽是白骨。
“那个人...” 小尼托举手指了指壁画上的怪物,又顺着光线挪向了他们头顶,压声说道:“就在那上边...看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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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一小声“撕啦”,从我额头上方传来的。
我抬头眨了眨眼睛,只见窗户上的那只螳螂展开钳子,向瓢虫扑了过去。好巧不巧,一颗雨露从屋檐上刚好落了下来,正中螳螂的翅膀。失去动力的昆虫立即被击落,跌入了下方盘织的蛛网内。
那瓢虫有惊无险,反倒是排翅高飞了。
螳螂从头到脚都被缠住了,仍然努力挣扎着,而盘丝下,一只花纹蜘蛛从洞穴里窜了出来,瞧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想必是饿坏了吧。
我默默注视着,两方进行了好几轮的殊死搏斗。最终,蜘蛛的毒牙还是刺进了螳螂的甲壳,后者很快便动弹不得了。
我低头再次看向档案袋,发现「卷贰」只剩下最后一张纸卷,且只有半页,内容极为简单,类似于学术文章的脚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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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凛冬将至,瑞雪风暴在地平线上蠢蠢欲动。
离过去整整两个季度。早在四个月前,萨古领着乌冠万户从大裂谷西撤,搬至魔山脚下,在暮霜村的废墟与遗骨上建立了营地,等待哥速提等人的归来。
萨古扛着战锤,每日来回在雪原上踱步。
二头领有时候确实碍眼,但他手下五十名弟兄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尤其是那人形追踪兽犬蛇,乃千年难遇的侦查好手,宏伟的西进计划少不了这样优秀的斥候。奈何他坚信这座高不见顶的深山绝非善茬,只能在此熬过漫长的冬季。
今日如往常一样,猎人出巡四处打猎,女人在帐内缝制冬衣。周边叛变的人族被他们消灭干净,乌冠人最狂热的战争也只得停歇。大雾飞雪罩住平原,忽有哨候来报:“山脚下有动静!”
萨古舒展筋骨,命属下吹响作战号角。
这鬼天气还下山的,只会是饿狼。乌冠人应声集结,点起火把,将帐篷封紧,摆出战斗架势。
可面对雪原对面的身影,萨古突然愣住了。
暴风中,的确有不明生物在逐渐逼来,而且不止一个,盲数起码三十有加;但到近了他发现,影子们虽一瘸一拐,步履蹒跚,但肯定是在直立行走。
“是二头领!是他们——我们的族人回来了!” 萨古这边的的队伍不知是谁,开始大喊大叫。
萨古眉头紧皱,用石锤遮挡风雪,仔细打量。那些人确实是乌冠人的打扮,额头模糊,但白色的灵眼犹在。
既然是族人,萨古作为领袖自然要上前迎接,但走到一半,他顿了一下,觉得它们似乎那里又不太和谐。
走在前方的人形状若不驼背,身高能与萨古比肩。到跟前才看清他歪着头,吐着舌,脖子右侧一对小红点,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膝盖上,尖锐的指甲能刮到脚踝下的雪地。
那双大眼睛,比以前更膨胀了,瞳孔全黑,甚是吓人。萨古正要拎起战锤,不想□□像是上了魔咒,僵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一只饥饿的螳螂,慢慢靠近它的猎物。
萨古最后只是记得自己的脸孔,在它的黑瞳中呈倒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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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贰」到此为止,只留下了一张残缺不全的尾页,像是被肉食动物给啃去了半截。
这似乎预示了书中人最终的归宿。
我谙然取下眼镜,对着灰蒙蒙的玻璃窗,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庞,尤其凝视了一下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珠。
此时楼下传来了闷闷的咳嗽声,随后是老式收音机的杂音。爷爷已经起床了,今日在此地的时间算是到此为止了。我回过神,迅速打点好了一切,撑在闸门上向楼下滑去。
在离开前,我依稀记得,那只可怜的螳螂已被缚裹在蛹里,穷凶极恶的蜘蛛依附在上,八条螯肢来回手舞足蹈,“咕嘟咕嘟”吮吸着,尽情地在享受这份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