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放下卷章，稍微停了一会儿，努力尝试着梳理档案中到目前所记载的所有事情。
最后却还是满头雾水。这些来自异域，又夹杂着中译的名词，「暮霜村」，「乌冠人」，「魔山」等等，仅凭我现有的人文知识是根本推敲不出来的，不知父亲是参考了哪个国家的古老神话。
还有就是，除了那个「一圈，两横，一竖」的神秘符号有一定的贯通性，从大体内容上来看，这在二十世纪欧洲战壕里“发生的事”，与现在这一卷上古原始部落的迁徙完全对不上号。
也许这本来就是父亲一时心血来潮，撰写的一本未经问世的魔幻小说手稿吧。
我揉了揉眼睛，翻到了「卷贰」的下一篇。现在已经习惯了不同字迹的交替。
眼角余光此时刮到了一抹黄绿色。
侧眼望去，只见一只食指长的螳螂，一钩一刨地爬上了阁楼的窗沿。
※※※
公元前？？？
魔山中，呼啸谷口
步行整整一日，德罗伊领着扎卡一行人来到了一处断崖边。
德罗伊道：“欢迎来到呼啸山谷...万石磨沙之处，狂风起卷之地。”
他话音未落，一股大风席卷而来，冲散了他的长长白发。
一群乌鸦从面前的山谷中窜出。
又攀爬了一小会儿，他们终于来到了德罗伊的住所。那其实就是一个山洞，比临时帐篷还要简陋，但意外暖和，仿佛回到了先祖庇居于山顶的日子。而更重要的是，这里储存了大量的干肉，扎卡等人见状，不禁口水直流，顾不了那么多，饿狼附体般扑上去啃咬。
努努则一直情绪很不稳定，不停叫唤，拒绝食肉。
饱餐完，德罗伊看了一眼小尼托的伤口。
“皮外伤，无大碍，交给我吧。” 目睹外流的红液，他兴奋了起来，耄耋的脸庞在一瞬间年轻了许多。他伸出舌头在伤口处舔了几遍，又取来淤泥枯叶混合一通，嘴里念动咒语，最终重新封上伤口。
“尼托在我们族语里是「夜风」的意思。在她降生时，一股飓风刮来，掀到丘上一棵古树。巫师说这是不祥之兆，建议我将她与其母亲一起火化，可面对刚出生的骨肉，我无论如何都狠不下这颗心。” 扎卡抱着沉睡中的尼托，对着火光映射的彩石喃喃自语道： “她生来是命运坎坷。生母在分娩中去世，临终前一晚突然发病，手舞足蹈，狂暴不止，毫无人性可言，在巫师的指导下，我们只得忍痛将她解脱。”
“所以这才你们被同族人长时间排挤，真正选择迁徙的原因。” 德罗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头说道：“不，尼托的降生非但不是灾难，而且应该是世间的福祉，万灵赠予人族的恩赐。”
扎卡闻此心里当然高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生母所患之病，绝非常疾。我在此地生活多年，见识过许多稀奇古怪之事。其中有一现象，最为诧异。” 德罗伊两眼放光，死死盯着扎卡怀中的小尼托，“有种活跃于山间树林中的黑蝙蝠，若被其咬破肌肤，不出七日，无论物种，皆发狂暴怒，死前状况极为惨烈。我想尼托的生母正是被此蝙蝠叮咬致死。”
扎卡汗毛竖立。
伴侣在发疯前一阵，确实抱怨过夜间有蝙蝠侵扰，但因其身形较小，无法构成大害，便没有当一回事。进一步问蝙蝠为何能使人暴死。
德罗伊眉头紧锁，往火堆里扔了一捆干柴，缓缓道来：“亘古前，黑夜常伴，暗影笼罩，人族远比现在弱小无助。漫长的寒夜由「喋血族」主宰。它们面部与人类相似，却有蝙蝠之身，蜘蛛之形，动作敏捷，力大无穷。好饮取鲜血，万物被其圈养，被其奴役，被咬者发病致死，死后又复生化为血族一员。势单力薄的人族本无还手之力，直到掌握火炬与兵器，才能勉强与它们周旋。好在万年前这个可怕的种族已经灭绝，灭绝原因不得而知，但同宗同脉的黑蝙蝠存活了下来，并携带其邪恶的意志，继续犯上作乱。”
“野狼，蝙蝠或是恶狗，一旦发病必死...” 扎卡全身发凉。
只喝血不能见光的人形野兽，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德罗伊不安地揉了揉右臂，淡淡地补了一句：“这深山老林里孕育了凡人无法想象的罪恶。” 然后便闭目冥想，不再说话了。
洞外狼嚎声不断，似乎勾起了努努野性的本能，摇起尾巴跟着对夜长啸。
※※※
乌冠人点起火把，挑灯夜行，山谷内外亮如白昼，他们也渐渐克服了对黑暗的恐惧。
可一阵凶嚎，又唤醒了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
十几只白狼从峭壁上围了过来，居高临下，蓄势待发。哥速提不敢怠慢，忙命部下围成一圈，防止恶狼最擅长的战术：抓单。
他此刻心里是有苦说不出，按照当地猎民的说法，狼群主要活跃于大裂谷区域——难道他们到死都嘴硬？
灌丛里几点荧光升空，凝聚成一条小星河。
狼群没有进攻，也没有发出警告，只是原地等待，似乎就是专门前来堵门的。离他们最近的一支大灰狼，兽目没有以往的碧绿，而是一通幽红，可谓凶神恶煞，竖瞳里映射出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哥速提心里咯噔一下，认清形式后，令部下抱团缓缓退出山谷。
凭他收集多年的情报来看，这些野狼怕是染上了「狂暴病」，纵使他们人族已经不像万年前那般懦弱，也不可能是发了疯的野狼群之对手。
“万灵教...”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犬蛇嘀咕道，“熟悉的味道...那些狼...是万灵教的使者...”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万灵教是借天地之力主持均衡之事。那群狼不是受控制，而是被诅咒附身了。” 哥速提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已是如坐针毡。回想起几分钟前，自己在疯狼血眸中的倒像，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没想到过去这么多个年，「拜血教」这邪恶的团体在此死灰复燃...
更准确地来说：是至今犹存。
拜血教若一直存在，那他们所信奉的上古魔鬼...乌冠人不远万里追讨的恶魔之裔...
“嗷呜——” 山谷里群狼高歌。
哥速提命属下搭建篝火，轮班放哨。他有些懊悔没有留下几个守夜人来应付这些黑暗生物。实话说，他本来就很不信萨古那套「背叛论」，更是反对将「守夜一族」屠戮殆尽，坏了人族间上万年的契约。
“天明就出发，绝不可放魔鬼归巢！” 哥速提对部下大喝道。
看来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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