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了一个寒颤。此时才发现，外边在下着濛濛细雨，雨滴逐渐盖住了楼下爷爷的鼾声。
瞄了眼一旁的手机，现在已是凌晨四点，但我睡意全无，只是觉得肚子有些难受——反胃的那一种。
顺了顺气，将档案翻到了下一章，格式又回到了最初日记的样子，字体也恢复到了父亲的手迹，只是这枯黄的卷纸中央有三道深深的划痕，或许是因金属利器而割损...
或是出自某种大型猛兽的魔爪。
※※※
公元前 ？？？
魔山谷，小象坡
扎卡和小尼托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喷嚏。
勒在他肩上的绷带松弛片刻，皮橇差点跌入山谷。
攀爬过程还算顺利。仅仅两周半的时间，八人行已达前峰的半山腰，据先人石雕所绘留迹，此地名为「小象坡」。
回首瞭望山下，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远处似乎可以看到部落村的轮廓，眼尖的小尼托指道：“你们瞧，那儿是我们的小村子！好像还冒着黑烟呢...”
扎卡没有多想，勒紧了绷带，继续朝着山峰前进。他心里无比清楚：人族之残忍，远胜其他物种。
其实他们身边早已是危机四伏，如雾霾般缠绕。越往高处走，这种不详的预感更为真实，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处勾引着他们前进。
从上山以来就没看到过可捕猎的动物，连个爪印与粪渣都没有，让身经百战的职业猎手们毫无用武之地。预想到可供充饥的野果也没个影，只见携带的口粮已经快要见底，同伴逐渐绝望的眼神，扎卡不由自主地将小尼托与努努拉到身旁。
「分配不周，手足相残
分配不匀，手足相杀
分配不到，手足相食」
第二个月初，小尼托的脚指不慎被石子割破了一道口子。她年小却很是勇敢，忍着剧痛迟迟没有作声，硬着头皮往下走，只有当猩红的鲜血滴答在洁白的雪地上，扎卡才发现，急忙为她包扎消炎。没有什么比野外负伤更可怕，作为一名父亲，扎卡心里自然是焦虑万分。可作为一名猎手，他还需要担心一个潜在的既定现实——在荒野中留下血迹定会招惹来更恐怖的存在。
夜晚悄悄地蔓延至山谷中。明月当空，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这座通天大山里，窝藏着无法想象的邪恶生物。” 巫师长老在月圆祭典上这样告诫过。
虽说他们之间有很多私怨，但作为「拜物教」一员的扎卡，也无法否定“通灵者”的神性与权威，对很多预言是深信不疑。他非常清楚，狼群只是这座深山中最“不值一提”的掠食者。长老与其他猎手们曾说，深山中有只猛兽，生性狂暴，凶残无比，粗制滥造的武器根本无法刺穿坚硬的虎皮，一跃可跨峡谷，一口可碾碎磐石，连狼王“灰爪”都要畏之三分，俗称“剑齿虎”。
“嗷呜——”
恰恰就在扎卡心有余辜之时，山壁上一阵透心凉的嚎叫声。
几双冥火，像长夜里木炭灼烧，在黑暗中缓缓显出。周围狼嚎声此起彼伏，最终连成一片。直到那熟悉的灰影，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月光下。
「灰爪」老了许多，曾经俊美发亮的毛皮如今黯然失色，但凶悍未减。它露出獠牙，冷血的魔眼里和当年比起来，新添了一丝复仇的快感与玩弄猎物于股掌上的喜悦。
扎卡自知大事不妙，但强作镇定，身后的同伴们也有所领悟，各自摆出了一副战斗架势。自然法则从来都是肉弱强食，此时掉头逃跑必然被狼群嘶得粉身碎骨，若以命相搏，尚有一线生机。
努努挡在小尼托身前，龇牙咧嘴，俯身准备扑向狼王。当年努努护旧主心切，与体格比它大数倍的敌人奋勇作战，无奈不是野狼的对手，为此还丢了一只眼睛。扎卡凭多年猎手经验，拼死将其救下，并与努努合力，打断了“灰爪”的后腿。这也是本次战斗中，狼族唯一的损失。
灰爪将目光对准了眼前这位被驯化了的近亲，收紧利爪，肌肉张开。两者皆是冤家路窄，血海深仇。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计哨声划破夜空。群狼像是受到了某种指示，一哄而散。就连高傲的“灰爪”也只得露出烦躁的神情，最后无奈地向后退去。
“活路死绝，
归火已灭”
背对圆月，一位驼背长者耸立坡上，乍一看与枯树无异，仿佛在恭候他们的到来。
蹒跚下来后，扎卡看清了他花白长发与满脸皱纹。他手握树杖，披着厚重的裘袍，发青的脖间挂着一圈白骨项链，长者带着诡笑说是由人骨制成。从年龄装扮来推测，应该是“万灵教”的圣者，土语中叫做“德罗伊”。他们法力远在巫师们之上，可吸取自然之力，采集天地间的灵魂，精通亡灵之语，禽兽之吠。
“许久没见到活人了。”德罗伊声音沙哑，口音蹩脚，但大概能听懂，见众人未有反应，问道：“意往何方？”
扎卡说明来意后，他眯起眼睛，用木杖剁向脚下的冻土，说道：“数十载前与族人不幸走散，在此地留守四十余年，因腿脚不便，不能翻山也无法下山。今晚得以遇见你们，真的太好了。”
交谈间，狼群已遁去得无影无踪。
※※※
下一页字迹变换，又令人难受了起来，回归到了那原始的纹路，粗犷而潦草，硬是把汉字扭成了甲骨文。
我逐渐摸出了一定的规律。这「第贰卷」拥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视角，且作者还不止一个。
隔着纸张，我仿佛能嗅到一股烧焦味。
※※※
“小象坡...”
乌冠人的二头领，外号「沙漠螳螂」的哥速提高举火把，读着岩石上的信息。
他拍了拍毛皮上沾上的雪渣，跳下陡壁，特地找准落地点以免碰破脚底的老茧。哥速提与首领萨古虽说身高相仿，但体型差距肉眼可见——身单体薄，双手过膝，两眼鼓出，整个人犹如一只会直立行走的昆虫。他少了许多力量，却多了几份狡猾，族里常说：“巨人用肌肉说话，螳螂用脑子干活。”
跟前五十号壮汉围着他，静待下一步指示。
他们已连续奔波数周，从未停歇，很多开始小有怨言，但碍于哥速提的权威与部族宗旨，只好用缺乏热情的眼神无声抗议。
这一整套上山之旅本就是违抗首领，是二统领善做主张的结果。按原定计划到达山脚后，螳螂不满足于只做点侦查工作，搜刮出人类活动踪迹，便令部下环山而上，继续全速前进。
哥速提默不作声，带队向上继续攀爬。这一路上他们猎物留下了各种线索，虽然都经掩埋处理，可难逃他斥候的深挖，从吃剩下的骨头碎到烧焦的木炭，每一个细微的破绽都如一条蛛丝，无形中牵连着两波人。
再连续过了几日到一处山路交叉口，乌冠人已是精疲力尽，连哥速提走路腿都发软，脚底的老茧已经崩裂，又痛又痒。望着斜阳，他心有不甘。一天又这么过去了？日出而动的告诫他还算是执行了——山岭的阴影很大程度上限定移动进程。
呼噜——
斥候「犬蛇」突然出列，用他宽大的鼻孔朝空嗅了嗅。哥速提疲惫顿时全消。这五官比毒蛇鬣狗都灵敏的斥候一定是发现了异常。
来到一片小石堆中，犬蛇蹲下身子，捧起脚下尖石小舔一番，眼睛咕噜直转道：“人之血，腥味很浓。” 仔细再看，血迹往右手边延伸，哥速提毫不迟疑，激励部下打起精神，连夜追赶。
“可这再不取火搭帐，就要天黑了。” 副手不安地说道。
“怕个屁。” 哥速提哪管得了这么多。眼看猎物已是近在咫尺，再咬咬牙天亮前必能追上。这可是一个在部族里树立威信的绝佳机会，狡猾又渴望权利的螳螂是不可能放走到了嘴边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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