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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埃及，阿卜杜城，尼罗河西岸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少天。
纳法图沉着脸，大黑胡已蓄至胸前，战袍千疮百孔，早无先王在位时、当朝太子的那股英姿勃发。
身后白冠部下也邋遢不堪，其人员比先前减半，一路上丢盔卸甲，许多连兵器都干脆弃置路旁。别说上战场面对红冠军，若此时遇到稍有建制的土匪团伙，十有**是一边倒被屠杀。
从沙浜城遗迹中走出，整支军队仿佛变了个人，尽皆笼罩在一片恐怖的阴霾下。队伍中时有耳语：他们这群“叛徒”，正在遭受诸神之罚。
现在，唯有回家的动力驱使他们前进。
纳法图举起“弯月”，轻吻一番，冰凉的刀面滋养着他枯如枯树的裂唇。这是他心里仅存的安慰，也是他作为黑土合法继承人的唯一证明。
这位摄政王此刻比任何人都要忧心忡忡——情况远比他想象要糟糕。此番回军，他得以好好巡视自己治下的上埃及，考察可谓揪心万分。仅征战一季，许多欣欣向荣的河边村落已然荒废，毫无生机可言。
神谕劝诫：战端一开，黄金白采。
再如此下去，已然不是无力再战之问题，而是经济彻底崩溃，酿起全国上下的民变。
军队中央的阿奎，此时双手已无捆绑，估计随行看守都无心尽责。他同样也被沿路破败之民况深深震撼。
昨日他们在提尼斯州的首府——第一王朝的故都做了一番补给。这里是卡美特最为神圣的遗址之一，传说先祖美尼斯的木乃伊，就埋葬于古老的宫殿中。
十二年前他还到过此地，乃底比斯的前哨卫城，繁荣景象不输双都。阿奎幼年时，与家父兄长一道，沿河流上下游历，绘出黑土四十二州之山川——至今黑土国最完善之地图。
但重返此地，犹如时过千年，百里无人烟、荒冢遍地坟。
他做俘虏的这段时间里，他也了解到，内战一爆发，北方二十二州归莫伦拉，或说是牢牢攥在以贝达奥，瑞玛为首的贵族手中。南方仅有二十州，且一半属摇摆位，剩下支持摄政王的，也基本属于穷山恶水，经济疲敝萧条。
白冠军行至丘砂渡口——河流两岸最狭窄之处。上埃及王都底比斯，在尼罗河东岸，大军需在此可乘舟过河，方可回城。
只是当下似乎不需要木舟，便可渡河。近年气候炎热干枯，天不降雨，连续两年临近夏至，大河不泛滥反而退缩，大旱愈演愈烈，现水位已濒临河床，周边土地裂竭，导致农民颗粒无收。
前方传来兵校命令：“众将急速渡河！”
阿奎赤着脚丫，踏进河水。水面温和，无往常之凉意，里面浑浊不清，多混有污泥死草，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河流正中，水位也只是蔓延到腹部，让人又庆喜又忧虑，一眨眼的功夫便到达了对岸。
商队原来的多玛所剩无几，他们只得把货物与那十筐箩笼集中在两头骆驼背上。幸好白天那群小黑蝙蝠会沉睡，否则过河时够他们折腾一阵子。
阿奎正在点行李人数，忽觉脚下有微弱之震感，骆驼们像是受到了惊吓，试图挣开绳索。一开始以为是沙浜城庙之暗流涌动，可随着力度之逐次加强，他更感觉像是上个月于毒蛇腹地之排山倒海式地颤。
抬头环伺。诸将本在埋头整编，后也发现到不对劲，纷纷东张西望，面露疑惑。
“老大，那边好像有情况！”
眼尖的诺哈苏战士跳了起来，朝东北方向的沙丘指道。
阿奎定眼望去。起初戈壁滩上蹦出了几粒黑点，如失巢的蚂蚁；可黑点很快变得密密麻麻，似袋中散落的芝麻，向他们滚来。
“至高的神明啊...”
黑浪火速扑了上来，无数嘈杂的喧闹声不约而至。黑压压的一片竟是上千名赤身**的暴民。
“肉...肉——肉！”
阿奎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口音——上埃及当地的阿姆哈拉土语。
“停下——” 前军兵校呵斥道，举起长剑。可并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那群恶民像发疯似的，眼里无光，动作极度夸张。
不远处传来纳法图的军命：“列队迎战！”
白冠军上下一片哗然，手足无措，不自觉向河边退散。果然不出摄政王所料，这些衰兵毫无战斗力可言。黑浪迎面卷来，兵士一触即溃、一哄而散，像板上羔羊般任人宰割。
哀嚎再次回荡河畔，鲜血浸染黑土之地。
阿奎正拉着骆驼，欲求渡河逃回西岸，不想被三名男子狠狠撞倒。
原以为是沙漠中的劫匪，或是奴隶贩子，可是这帮瘦骨嶙峋的家伙们在落地的那一刻，又迅速跳起，将注意力投向他的多玛。
阿奎在沙中翻滚了几轮，爬起来后发现骆驼已被推倒，十几名暴徒撒丫子围了上来，用指甲壳在动物的肚皮上疯狂摩擦，不久便鲜血四溅，各种部位的生肉连带着血淋淋的肠子被塞进了他们的嘴巴。
那可怜的动物发出绝望的悲鸣，想必后面的驼队也在被生吞活剥。
“该死的，你们这群畜生！”
诺哈苏战士们不愧是战斗民族、上埃及最强雇佣兵，在白冠将士四散而逃之际，却逆溃退之潮水而作战，弯弓搭箭，精准地射穿了几名暴徒——他们无一例外闷声倒地。
活着的暴民们只顾着大口进食，一点都想不理会头顶上不断飞过的箭矢，更不在乎同伴们的安危。他们目标就是白冠军那点可怜的补给，看什么吃什么。
更多的歹徒冲了过来，无一例外都是青壮年男子，或者说是曾经的壮丁。他们只剩下一副骨头架，残余的薄皮紧贴着肉身。诺哈苏人逐渐不支，缓慢且有序地向河滩撤退。
“不可！那东西你们不能吃啊！”
看到暴民们将目光转向那十个箩筐，阿奎算是缓过神来，拼了命地上前阻止。这些蝙蝠宝贝可是关系到他全家人的性命，万一出点闪失他可以直接去犬头神那边去报到了。
只见一暴民用手指捡起一只蝙蝠。那小家伙在睡梦中被惊醒，仍不停挣扎，露出獠牙发出“嘶嘶”的声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负隅顽抗。
可一切随着牙齿咬碎骨头的一声脆响声而平息，
阿奎的头脑嗡嗡作响，全身发麻，一屁股坐回了地上。他现在和活死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如蝗虫袭掠庄稼一样，上千个饥民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把能吃的食物扫荡一空，甚至包括他们同伴，及白冠士兵尚有余温的躯体。
后面才加入的猎食者因没有来得及果脯，队伍中爆发了内讧，为了剩余几根人骨大打出手。
阿奎这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刚准备拔腿跑路，目光却撞见了一张可怕的面孔。
那人灰头土脸，胸前挂着三圈用人牙串成的骨链，嘴里的半条蝙蝠腿在空中微微抽搐。
“都别争...那儿还有活人呢...油水不比这破老鼠要多得多...”
饥民们“哗”得一下，瞬间肃静，目光缓缓向阿奎这边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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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肚子还有些饿，晚餐只吃了几个馒头和一碗绿豆汤，自己又习惯于吃夜宵，但现在是全然无胃口，甚至还有点反胃。
古王国天灾**同时降临，离覆灭也是不远了。尤其是旱灾，往往是灭亡的启动器，能制造民心不安，相互厮杀，再又为瘟疫提供散播的温床——任何农业文敏的一大杀器。
北朝内战，南朝祸乱，黑土正统的佩皮法老一脉，估计要就此断绝了。
我仍有一事不解：这上一篇幅的白冠兵感觉只是吃了败仗，士气低落，但绝对没有到崩溃这一程度。然而前往了所谓的「沙浜城」休整过后，反倒是溃不成军，也不晓得以纳法图为首的南朝军，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穿插地翻了一番「卷弎」，想检查是否漏掉了某一篇章。然而一切确实都在按照父亲所编辑的顺序往下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