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卷弎 第五篇 红冠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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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埃及,黑羊州首府

一个月后,班师北上的红冠大军行至伯纳舒城。

此地距离王城仅剩三天之路程。

当朝宰相瑞玛从车轿上一跃而下,手握黄金权杖;这法器已经与他形影不离,结成一体。他俯身在脚底画了一个圈,示意军队在此地驻扎。

一声尖锐的羊角号,拉车的战俘们纷纷松了口气,到椰树下休息去了。

瑞玛眺望着城墙,乃至北边的王成,心头忽然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几天从各大诺姆州经过,虽有当地豪族热情招待,可总体气氛略显怪异。中央与地方的关系颇为微妙,说好听一些是井水不犯河水;往难听点说便是老死不相往来。从未见得中央打了大胜仗,地方上如此欣喜若狂,普天同庆,越看越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了这一切,恶意延缓他们大军回王城的时间。

红冠兵就像沙盘上的蚂蚁,从密集的队列迅速四散开来,大帐迅速搭起。自从腹地之战以来,他手下一万号人已被他治德服服帖帖,基本上言听必从,将他奉若神明。此刻,只要瑞玛剑锋所指,手下无不誓死追随。

瑞玛甩了甩头,坐下来准备享用晚餐,打算将不愉快之情抛之于脑后——也许自己是多虑了。反过来想,似乎也挺好,这般延迟恰好能赶上醉酒狂欢节,到时候下埃及各地贵族与庶民齐聚王城,届时再办一个盛大的凯旋仪式,排场必然恢弘,瑞玛之名也可永垂不朽。

降将胡吉曾说,黑羊州盛产美酒,有路子可以购得几罐回来,瑞玛听后自然很高兴,托这位大商之子进城捣货,他好带回去孝敬爱酒如命的老父亲。

红冠大军于城外扎营,胡吉则换上一身布衣,与夜市商人一道进了城。伯纳舒不像“双都”那般森严、过了午夜便会宵禁闭关,而是和大部分尼罗河畔之城一样,全天后开放。虽此时正值午夜与黎明之间,城门口仍有稀疏人群进出,也无卫兵站岗,总体气氛较为轻松惬意。

胡吉在大道上徘徊了一阵,先给城市庙神献上了一份“见面礼”,以示尊敬,然后像是顺着某种特定路线,走街串巷,避开了酒肆,脱离人群,直奔城北贫民窟而去。

这里一片萧条之息。他记忆有些模糊了,只来过此地一次,还是十多年前之事,而夜晚的古街又如一座迷宫,绕得令人晕头转向。带着忐忑的心情,他摸进了一不起眼的暗巷,终于看到了那一面「镶骆之贝」,为一破旧旅社之门牌,且有一座熟悉的泥石烟囱。

他不请自进,其实也是无人问津——这里早已荒废多时。他顺楼道爬至屋顶,钻进狭小的烟囱道,于阁楼中找到了一鸟巢,里边有鸽子十几只,于此地安家,皆有生活自理能力,鸽子窝打理得井井有条。

其中一只黑鸽子,显得很不合群,被冷落在一旁。见到此鸟,胡吉大喜过望,迎到跟前,一通抚慰,手指摸到了其脚抓上的凹凸异物——一捆布卷。

他在鸽子耳边嘟囔了几句,将布卷温柔地拆下,仅于月光下瞟读一眼,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稍后将这信条状之物收入怀中,给鸽子们喂了几颗干果,转身离开。

而这一切,都尽收霍松的眼底。

副统领霍松,全程尾随胡吉至此。他作为法老与太师派往讨逆队伍中的监军,时刻保持着警惕。自从腹地之战后,他一度怀疑这位胡吉有不诚之心,一直鬼鬼祟祟,本就为临阵叛逃之将领,又是商人出身,霍松便多了个心眼,今晚这番动作足以证明,胡吉定有问题。

他默默注视着鸽巢,头脑迅速回忆着。“飞鸽传书”,乃阿奎与胡吉兄弟私底下开发、并赞助而成,贯穿尼罗河南北上下大多数城邦,信息传递极为迅速,许多王城贵族暗自花重金聘得此服务,他在内务府上都有所耳闻。

可这胡吉深夜造访于此,究竟为何意?他所接受的消息,又有何等玄机?

带着疑问,霍松回到了城外大营。只见胡吉早已归来,身后有八罐封藏的好酒;这不愧是奸商,如此短的时间窗口,竟然能变戏法般地搞到现货。众将要么歇息,要么以饥渴的目光打量着酒罐,没人注意到他的离职,霍松便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宰相身旁。

此时瑞玛正执酒杯,开封品尝。那是深红色的葡萄酒,瑞玛见此非常满意,正想打算举杯一爽口舌,不料胡吉恰在此时,递上了那卷信条。

霍松眉毛上挑,踮起脚尖。而瑞玛阅得上面的字符,瞳孔逐渐扩大,脸色苍白,双手开始颤抖,导致红酒向外溢出。

“不,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他双脚一软,幸好手下及时搀扶住了。

接下来胡吉公布了信条内容,让包括霍松在内的众将一片哗然。

「宰相深爱的老父亲、万人敬仰的老将军萨瑟内特,一周前突然发病暴亡,死因暂且不明...且尸体遭到了侮辱破坏。」

营中各个角落传来咒骂、质疑、乃至哭泣。

霍松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恐有掀营*之势。许多兵士皆为老将军之麾下,曾与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因此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仅仅说他离世还好,可这信条实为居心叵测,用词歹毒,尤其是“辱尸”这一细节,分明就是要激起这些将士们的愤慨。

好在瑞玛作为统领还算冷静,没有被这一变故冲昏头脑,带着极度克制的声腔说道:“家父与先王情同手足,有恩于朝堂、造福于黑土,绝无可能无故而死。我们现下不能冲动,绝不可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当务之急是弄清死因,容我回去再行调查。”

瑞玛紧攥权杖,瞄了一眼霍松,双方短暂地对视片刻,忽被营前另一阵骚动打断。只见哨兵领着一女子奔来,众人转身,各自交头接耳了起来。

那女子衣衫不整,连裙已然是一块破碎的抹布,肉身上每一处皆有污迹,不知是泥水还是血迹。然而其散发下却是一张清秀之面,霍松却是认得——好似古罗普家的女佣。

他心头一紧:在这个时候出现,只会是雪上加霜。

果不其然,那女子应是长途奔波,行至宰相面前,竟匍匐于地,呼吸粗重,哨兵见状忙汇报说:“此人自称是将军府的家臣,被法老的禁卫军一路追杀至此,说有要事启禀维齐尔大人。”

“法老的禁卫军?” 众将再度躁动。

不等瑞玛开口问询,那女子夹带着颤音,直接开口哭诉,每一句话都令方才还强作镇定的宰相,再也按捺不住,逐渐青筋暴起。

“主人死得甚惨!被人用漠南黑蝙蝠害死...死后还遭外邦使者,圣棺会的人鞭尸毁身,最后一把火给烧没了,连死因都没弄明白,凶手也没有下文...内务府还把全家老少抓起来,关至捕快之所,当成犯人一样囚禁...小女拼死才得以逃脱,却别禁卫军一路追杀,险些丢掉了性命...”

话音刚落,军营彻底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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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一篇,我大概已经能猜到古埃及第六王朝的结局了。先不说老将军萨瑟内特死于何故,这样的消息一旦传至手握重兵,又能征善战的宰相那里,必然引得对方起兵造反。

不知道这年轻的法老为何没有及时封锁消息。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起消息乃至老将军之死本身来说,都是有人在暗中操作,肆意破坏北朝的君臣关系,挑起内杠。

不过古往今来,无论是多伟大的帝国,多英明的君主,都避免不了陨落的命运,原因无非是天灾**,且**大多为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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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枢
连载中电耗子一文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