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下起纷纷白雪,天色沉冷,路人行迹匆匆。
沉尔白身上穿着粗布衣裳,脚上同样穿布鞋,艰难行走这样不管不顾的样子……她明显是想要浑水摸鱼逃出生天。
“沉尔白,你的命给我母亲偿一百次,都不够。”
闻佳念在高楼使弓也是好手,这下看准瞬间一射出,沉尔白胸口中箭、毒很快侵入骨髓。
沉尔白躺在地上魂已归西,双目不闭。
她身下淌着血泊。
旁边的路人唏嘘一片,多好看的姑娘被当街射死。
闻佳念满意地离开,对于沉殊年是来了个先斩后奏。
“你说沉尔白在转移的路上,被你亲手用毒箭射死?”
沉殊年“招揽”了闻佳念,沉沁棠意外却没有追究。
而他此番问了出来,便多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你后悔了吗,选我陪你出生入死?”
闻佳念射箭时并没有上去跟沉尔白说话,隔得远远的就杀了她,她也不想自己意念被动摇。
母亲死后,她依旧举步维艰,从此也关闭心扉,再难信任何人。
“你怎生得这般恶毒。”
沉殊年目光哀痛,他说了会好好补偿闻佳念,闻佳念还是动手了。
闻佳念见状心想:她在他心里,一点都不重要。光往这想,都是自欺欺人。
“我没看错吧,你真会对她感到悲悯?瞧你生得这副模样,就知道从小锦衣玉食,不食烟火吧。”
而他的目光,刺眼极了。
“我的确当太子不称职,可轮不到你过来质问我。”
闻佳念对于自己的先斩后奏略有些迟疑,语气恹恹:“我杀人嗜血,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这下给你招来了邪煞气,是我不好。”
就算沉尔白只是顺势被动害了她母亲,那也是害了。
闻佳念试探着说了,她独来独往惯了,沉殊年要敢挡她的路,也得死。
她不知不觉就已经爱上了舔刀剑血的瘾。
若说她是修罗,更不如说是傀儡。
闻佳念早就没有了想真心以待的人,麻木冰冷。
后来,太子沉殊年身体抱恙,世人都归咎于是沉尔白失踪,沉殊年悲痛过度,这才得了病。
可叹沉尔白死了都记录不在史册中。
太子这病来势汹汹,病状奇异,引得朝中大臣主意乱套。
闻佳念在此时嫁进太子府。
府里虽然没有宾客,但是一片都是喜布装饰。
虽然夜晚了府里静悄悄有点诡异,但的的确确是一场婚事。
房内,沉殊年将闻佳念的艳红盖头挑起。
他们都着喜袍,五官身材皆惊艳绝伦,表面上看是一对吸引人目光的璧人。
沉殊年特地下令不让人庆贺,这回自然也没有嬷嬷来主事。
“我知道你没有病倒。”
闻佳念心思不在沉殊年身上,他们迟早会散。
既然如此,她更不会高看沉殊年。
“那些臣子确是大夸其词了。”
沉殊年将闻佳念顶着的沉重又华丽头冠取下,坐到她身边。
他凝望着她线条柔和温婉的侧脸,有些出神,“你最后会不会把刀刃指向我?”
闻佳念实是杀手,但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迷惑性强。
“也许会吧。”
闻佳念说完,感受到他的身子忽然一怔。
沉殊年何必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呢?既然是转移沉尔白,又怎会不派人保护她?而是让沉尔白站在街上流浪似的难堪。
“太后不喜尔白,将我派出去的人都杀死了。”
沉殊年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他是惨,不同于表面上的贵气逼人。
“提她做什么?”
闻佳念心事被说中,挑挑眉,有些意外。
沉殊年一双漆瞳深不见底,讽笑道:“我早就没了爱人的能力。”
“此番良辰美景,何不共度?”
闻佳念将自己的外衣卸了两层,再去把屋里的一半灯都熄掉。
窗台的月色很美,雪也停了。
闻佳念后知后觉感到冷,索性抱住了床边坐着沉默许久的沉殊年,“我是有些馋你的身子,但我不会勉强你。”
他的身子很暖,至少可以拥起入怀。
“我把尔白闯的烂摊子事整理了,但是手下办事不力,生让你们瞧出了端倪。”
沉殊年手握成拳,半晌才被她撬开,进而他们十指相扣。
“今夜不必多说。”
闻佳念用另一手的两根手指作势封住他的薄唇,浅笑着。
沉殊年解开自己的厚衣袍,宽肩窄腰已是祸害,一双大长腿更是透着一股不符寻常的力量美。
他的皮肤白,然而上身肌肉线条流畅、明显诱人。
闻佳念有些看痴了,听得他低笑一声,旋即自己的唇被吸吮掠夺。
这个吻,温柔中透着霸道。
闻佳念被深吻激得面色潮红,自己的腿不知不觉缠上他的腰。
落叶归根之际,松软的沃土让它如获新生。
而沉殊年就像久旱逢甘霖一般,在隐忍而疯魔采摘她的美。
银丝碰露珠,晃动着的珠帘之后是鱼戏潮水。他们悄悄揣测着对方心意,都能逢场作戏。
闻佳念喘息连连,身上的人眼神却晦涩难懂。
她看得到他眼里克制的欲,即使现在他们真的缠绵成双,她也明白自己和他心的距离反而更远了。
沉殊年活也不差,有这些就够了。
可能是仅剩的这些了。
“沉殊年,即使你贵为太子,但你乱世中无疑是皎月跌落了。看在我们有夫妻之实的份上,我会帮你挡一些事情。”
闻佳念是个狠人,面上春露未褪,已经利落换好夜行服。
皎月?恐怕只是皮囊如此。
“你来挡?”
沉殊年在床榻外侧曲起腿,样子散漫恣意极了,锁骨处还有极致暧昧的红痕。
“局现已定,自从我的权利在幼时被皇祖母亲自收回、皇祖母挥霍无度,我就知道我长大了只能漂泊余生。”
他的衣衫没有尽褪,可这副模样竟比穿戴整齐更能勾人魂魄。
他的墨发更显得脸庞如玉,低哑好听的嗓音听着更是让人想起他床笫间温柔磨人的羞耻。
“我并不是什么能人异士,既然天下宴席个个必有一散,何不赌个大的?”
沉殊年见闻佳念背对着自己,面色微冷,心思难辨。
“就赌咱们死后几百年,会不会重返人间杀出一片天,共享这天下?”
难不成他也发现这世上有魔幻的东西?
沉殊年说完这些,径直先她离去。
以前没碰见郁梓琛的闻佳念可能会觉得这是可笑之语,生未成大事,死又何处可寻?
可现在,这些话她听着心尖莫名跟着颤了颤。
凌晨的天芙楼依然华灯明照。
闻佳念看着上好厢房里烂醉如泥的苏证,直接将刀抵在他的喉咙处。
“苏证,你就算不把真相说出来,我也会来杀你。知道多的秘密的人都得死。”
“姑娘何必越陷越深?”
苏证举着酒樽,让人点灯,这才看清来人是谁。
“哦,原是太子妃亲临。我是醉了,但我脑子还是很清醒。”
苏证安静作揖,淡然避开了刀,即使喉咙已然挂着血丝。
他面上没多少意外之色,看向闻佳念的目光还带些许怀念的惋惜。
真是她,却是她。
苏证苦笑阵阵:“我的政论适用不到朝堂,太后专权执着,我得了状元郎的称号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做棋子?”
闻佳念冷眼瞧着他发疯:“所以苏大人自此就选择堕落了吗?”
“你希望我为你守身吗?”
苏证忽然默念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他终于放下酒杯,眼神颇有些哀伤,“你跟太子走到一起去了。”
“大国将倒,你的运气的确很背。”
闻佳念见他也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收了刀,后又将刀丢在他身侧的地上。
“而有些事,也不是运气差能解释清楚的。”
但很久以后,闻佳念还是发现自己猜错了,苏证其实藏得很深。
苏证知道她在报复,可叹沉尔白毕竟是一条命,她是杀人不眨眼的。
这样看来与沉殊年倒还般配,他们都是不要命的疯子。
“杭飞没死透,被郁梓琛带回去了。”
他这样说,不过是想让她去郁梓琛那里闹,好渔翁得利。
“你果然是她。你在做杀手前,也曾是大家闺秀。我幼时总挨饿,是你帮助了我,给了我足量的吃食和钱帛。”
苏证看着她微微出神,给她倒了一杯酒。
“我现在报的消息和混到的位置,是不是没有辜负你当年对我的期望?”
他即使说着自己不值一提的身世,眼底却是浓浓的眷恋。
“幼时的事我都忘光了。”
闻佳念用手一挡,苏证倒的酒便尽数洒掉,而酒杯还被他死死捏着。
“也是,你这一生过得比我还苦。”
苏证谋事成了后,他愿意给她提供一个庇护之所,可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培养感情,她是不会同意的。
“我暂且信你一回,放过你。”
闻佳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她知道苏证若死了,朝堂真就毁了。
苏证能在那样弄权的太后眼皮子底下拉拢人心,靠的不只是会揣摩人心。
只是他要是登上了帝位,婚事便不会随心而定。
他为了天下太平,必须没有后悔的念头,以及退路。
半月内,皇后沉疴旧疾忽然发作提前死了,朝堂上下却无一人申请办她的丧事。
昔日的贵人们都沦为牺牲品。
“太子妃和苏证之间被传有一腿,那么杀了苏证便是。”
沉殊年恰好画了一幅闻佳念的画像,转而听到她红杏出墙的消息,直接将画揉成一团,狠狠砸到地上。
他甫一抬头,眼底尽是阴翳,他心神寂静说:“这个世道,即使多一具冤魂,也并不多。”
当晚。
“我这一死,当全了不少人的愿吧。”
苏证被绑着到了沉殊年面前,哭笑不得。
“这天下,乱了。”
沉殊年虽然知道苏证密谋已久,或是取代颠覆当朝最好的人选,可仍是不想让闻佳念跟他走。
“听说苏大人爱慕太子妃?”
苏证垂头沉声道:“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她的魅力不小。”
沉殊年拍拍手,很快手下的人便过来,他静笑出声,“去给我母后陪葬吧。”
“沉殊年,你住手!”
闻佳念匆匆赶过来,最后还是晚了一步。
“苏大人已经是郁郁不得志了,你们又何尝没有大的相似点?”
苏证被绑着上了马车,闻佳念策马而来只能看到一点背影。
“你来晚了。”
沉殊年用轻功上了马,用紧缰绳便将闻佳念和苏证的距离拉得更远。
闻佳念在沉殊年的怀里,又闻到了熟悉的冷香,不由想起那晚的鱼水之欢。
最后她的身上全都是他的清冽气息。
闻佳念拗不过沉殊年,最终认命。
这月月底。
她只身去庙里拜清源道尊。
然而道尊在道祖的眼里仍然不配真身历劫,被封在元离境里。
闻佳念是第一次想让一个人黄泉之下也能安心顺意。
“卿妃,你也会在我面前低头啊?”
裴初霁感受到同出一脉的师妹气息,故意传音。
他们本来就是死对头。
裴初霁没好气说:“你拜我?岂不是乱了辈分?”
他对自己手下的弟子负责护短,是个好师父。
但是跟闻佳念之间,只剩下了怨怼。
“拜你是给你脸。”
闻佳念从前没承认过他的辈分比自己大,她的元神出窍,便跟裴初霁吵了起来。
“是谁在说话?”
闻佳念身子一颤,凡间的魂仿佛感应到了,最后面上尽是不可置信。
“挺会装。”裴初霁干脆解了惑,“你和苏证没缘分,和沉殊年终成一对怨偶。”
护国大将军原属意苏证做天子,只是他们的谋划已被沉殊年看穿。
沉殊年绝对不会允许他人登上帝位,他是制止不了有人频频作乱,索性就让这个世界更乱。
乱世降临,杭飞的亲信来报仇了。
闻佳念以一敌百,而沉沁棠还是被剑捅穿了身体。
“闻佳念你不要把你身份想那么高,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一个贱奴。”
沉沁棠是这样说,但以死给出了蛊的解药。
“皇上早就想废掉太子了。你只管去刺杀太子,后面我给你担着。”
郁梓琛话音刚落,突然猛吐一口血。
沉沁棠打算和郁梓琛同归于尽。
“直到看到这条‘卿卿’手帕,我才明白,我落败很久了。”
沉沁棠拿出怀里藏着的手帕,手帕已经被血染得图案模糊不堪。
“我不得不承认的,我心很小,只想死后跟驸马葬在一起。”
“你篡改了我的阵符?贱妇!”
郁梓琛欲用剑撑着身体站起,终究是透支了所有气力。
沉沁棠如果是男子,可能现在也不会是乱世了,女子的权利始终比男子的更难夺得。
“杭飞知道最大的秘密,可惜是个硬骨头,哈哈哈。”
闻佳念这次打算做个好人,将他们葬在一起。
她操办完丧事,紧接着就是太子毒发身亡。
“你为什么要丢掉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闻佳念也知道天变了,身旁的人一个个都倒下了。
“我宁愿亡国,也不肯让苏证壮大声势。”
国号将改,和沉殊年无关,而沉殊年又怎会委曲求全?
那就得看看苏证是否能逃出生天了,毕竟沉殊年送他到的万窟源,乃万毒之境。
其实是太后牵制住了太子,太后若死,太子也不能苟活。
沉殊年在闻佳念的怀里走了。
皇室子弟一个个死去,乱世之中,京中接连十日暴雨不断。
似乎这样就能冲刷掉所有荒唐痕迹。
苏证在沉殊年死了之后,又会掀起什么风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