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景十三年,太子沉殊年薨逝,太子妃闻佳念一月后失踪。
次年,礼部尚书苏证靠护国大将军力量坐上帝位。
这位年轻帝王励精图治,却在执政五年后驾崩,人族也面临最凶一劫——被鬼族绝对压制。
世人肉眼看不穿,皆传这最根本原因就是历代君主无一不在临政十年里暴虐无常,所以恶果应得很猛。
即使苏证没做错什么,但他也没做出什么重要的、让人足以深深铭记的好事。
闻佳念恢复了自由身,就去江湖快意,苏证曾求娶失败。
其实苏证做的最大的对事,就是将摇摇欲坠的王朝匡扶起来。
“闻佳念,你是不是又跟别的男人厮混去了?连小孩都不知道带,他是你亲生的吗?”
孟家农户之女在外面不停拍门,声线激愤。
可想是裴初霁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书房里,闻佳念接来飞鸽传书,双目尽是不可置信。
她颤着手将书信烧掉。
“娘,我就是把家里的两只鸡重新偷了回来。”
这小孩,是裴初霁。
当时京城人事变色,闻佳念带走了一个孤儿,算是相伴相依。
裴初霁总是随时随地缠着她,她最后也没再拒绝。
大概是宿命吧。
他们一路逃亡,到了这个边陲小镇上。
闻佳念从里把门打开,孟氏踉跄了一下,差点扑到地上。
闻佳念很平静地听她的咒骂,将裴初霁护在身后,面无表情道:“是啊,我带着小孩声名败坏,那又如何?总比你们落井下石来得坦荡。”
“何止是败坏,简直是声名狼藉。”
孟氏背后少不得乱嚼人舌根,说话过于浮夸。
“你家孩子在村里就是个霸王,整天把各家闹得鸡飞狗跳。果然是没嫁人的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就是招人厌。”
“孟大娘,你嘴可以再碎点吗?”
裴初霁感受着被闻佳念护在怀里的温暖,恍若隔世。
等他们回到仙界,谁人还能如此放肆?
“你喊我什么!”
孟氏更是目眦欲裂,气正上头。
裴初霁转为拉住闻佳念的手,接触的一霎那,他心中暗笑。
“娘,你别听她的。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都说了让你不要整天叫我娘。”
闻佳念察觉到孟氏肆意的目光,似乎自己被烫到一般,立马甩开裴初霁的手。
“我知道你故意喊娘是想让我羞恼万分。”
“是不是很饿?对不住。”
裴初霁一时沉默不语,闻佳念这句话快到嘴边,却看他向自己退后几步。
“你不信命,却得认命。”裴初霁面色有几分阴郁,“闻佳念,你一直都没得选。”
下一瞬,他轻一抬手,孟氏的嘴被封住,接着头发起火。
“停下!”
闻佳念注意到孟氏惊慌失措、连连痛呼,空气中渐渐弥漫烧焦的味道。
她赶紧捉住裴初霁刚刚扬起的手腕,心知他的深藏不露。
这火不是一般的火。
一会儿,孟氏身上的火消了很多,她立马下跪磕头,泪流满面。
她的头发被烧了大片大片,俯地再次抬头时双眸充满了恐惧。
“这年头,惜命的人不在少数。”
闻佳念转过身,背对着孟氏,一字一句皆沉稳非常。
“趁我们还没反悔,滚。”
孟氏气息已乱,连忙点头就跑。
“我想我没料错,裴初霁,你是个怪物。”
闻佳念把门关上,只有窗边的日光还透进来沐浴着他们。
裴初霁容颜虽然稚嫩,但五官俊秀,不难看出长大会是一个翩翩公子。
闻佳念认为他惩罚太过,但是孟氏此人惯会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也不好辩。
索性闻佳念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还想顺着他的背抚摸一下。
“她是口德不好,却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对她没什么不好原谅的。”
“等到事情败露那时,就晚了。她经常偷吃的东西,却还喜欢贼喊捉贼,像极了一只饿死鬼。”
裴初霁反而避开了闻佳念伸过来的手,冷哼道:“人小恶不惩,必犯大错。”
“不过,物以类聚,你又是什么?”
裴初霁盯着她,似是要盯出一个黑色的洞一样。
“我这几年陪伴你,难道你还对我生出了怨怼?”
闻佳念一时不知从何开口,还是想劝一劝:“你心细如发,那聪明劲是非要露出来吗?”
裴初霁比较会说话,而她厌极了那些花言巧语。
“如今受不了了?你上辈子做的可比我还过分、还胆大妄为!”
裴初霁静静说着,很小声,但是依旧能刺穿人心。
闻佳念顿时没了再问的兴致。
这一阵,轰隆隆打雷声传来。
闻佳念合上了窗子,向外看了一眼:这天……变成黑色的了。
很快天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第二天清晨,孟氏被雷劈死的消息满镇皆知。
裴初霁听闻只懊悔没亲眼见到那快意之景,“真是该死,活该。”
闻佳念轻叹:“积点口德吧。”
人命很轻,不分贵贱。
自从她和裴初霁挑破了一些事,他便不装了。
这倒显得他曾经的善意都是假惺惺。
晌午之时,闻佳念见一个年轻男子虚弱扶门、衣袍染血,她被吓了一跳。
待她定睛一看,不禁声线一颤:“王夫子,你怎么了?”
谁料沉殊年恶魂现世,乃由天地危险执念形成。
“这是你的孩子?”
沉殊年一只手臂搭着她的肩,微侧头,砚一般黑的眸正凝聚着一场风暴。
“……好好看看我是谁。”
裴初霁自从这个夫子进门便关住了嘴,似乎有点怕。
“你当真杀了回来?我在的地方,可还是人间?”
闻佳念还在诧异为什么天一直阴着,多日来的困惑如今好像少了些许。
沉殊年勾着唇角:“我的太子妃,好久不见。”
闻佳念内心恨意强烈,沉殊年越是这样步步紧逼,她越是不服不依。
沉殊年、沉沁棠他们那群皇室子弟,死了也是解脱,而她差点没从鬼门关出来。
闻佳念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不料以后的路,更加崎岖。
她从来没接受过太子妃之位的便利,沉殊年比起苏证,根本没法比。
这人间,生生变成了炼狱。
她听得鬼族风声,却仍咬牙将脊背挺直。
沉殊年表里不一,他的内里是偏执孤冷的。
闻佳念不知道,沉殊年死后,郁梓琛有意拦住他的魂魄,并进行魔淬,不惜倾覆整个魔界。
闻佳念忍着火气让他躺到榻上,“怎么不去医馆,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沉殊年沉沉笑起:“你是在心疼我吗?”
王夫子的脸这一阵渐渐完成了改变,回到沉殊年那张惊艳绝伦的脸。
沉殊年身上的血,是要附身王夫子时,王夫子自残留下的。
那王夫子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难怪裴初霁愿意去听他的课。
“你少得意。”
闻佳念甩给他几个药瓶,她虽然与他生分,但好在她的心已经变软了。
她见裴初霁这会儿跟见鬼似的夺门而出,挑挑眉说:“我前阵子给苏证烧香祭奠,没想到最后却把你给引来了。”
闻佳念没看到沉殊年扫过裴初霁的眼神,裴初霁已经是心惊胆战的。
闻佳念和苏证前几年一直在通信,他们的情谊已非她在沉沁棠手下做事的冷淡,反而历久弥坚。
沉殊年容色惑人,清冽磁性嗓音勾魂摄魄:“最后吗?卿妃,我们还有很多以后的。”
“我有时候想不清,你究竟哪里好?让人念念不忘?”
苏证是一个,裴初霁也是一个。
沉殊年丢失了所有的记忆,除了关于闻佳念的。
只是……他为什么非要来凡界见她?除了谋鬼族大业,还藏有什么秘密?
难不成他心里有她?
沉殊年觉得自己快要生出了疑心病。
“鬼族最擅长追魂术,哪怕天涯海角,你都逃不掉。”
闻佳念想:这是沉殊年的自欺欺人,她从没想过在他面前退缩,是他想多了。
“鬼族?沉殊年你从来不用权力压迫一个人的,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女人。”
闻佳念藏好了很多小情绪,以为不会被沉殊年发现。
“我知道你记得那个约定。”
沉殊年坐了起来,身上的血色衣袍已被脱下,露出精壮冷白的胸膛。
他的身材很好,手臂上的、腹部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生得高大威猛。
沉殊年给自己涂着药,余光只有一个她。
“你不喜欢我也好,我就是想让你在我身边,看着我一一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闻佳念不自觉拔高声音:“这天下有什么好争的,你们夺来夺去不累吗?”
沉殊年声线微沉:“你属意的人是苏证。”
一方院子里。
沉殊年见裴初霁跟几个鬼族傀儡打斗,“这小孩,想寻死?”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闻佳念竟然向他推荐裴初霁。
她说完有些懊恼。
“他生来聪慧过人,但临月前状态有些不对劲。”
闻佳念把裴初霁长久以来的所作所为记在心里,却不能替他做好人生的打算。
“这个孩子,我现在可带可不带了,他有了自保的能力。而且我这几年一直留他在身边,尽管根本无责可尽。”
“这其实算不上是一种抛弃。”沉殊年坦诚相告:“我做的有些事,有他的参与。他已经有几百岁了,孩童之躯是他永生的禁锢。”
闻佳念闻言瞪大双眼,不可思议道:“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是吗?”
她想起裴初霁常常在她耳边提起一句:“不管怎样,祸都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说这句话的裴初霁,态度多数是极为认真的。
闻佳念已经厌倦了复杂秘密和各种算计,她也不会求沉殊年能放过自己。
“沉殊年,尽管你待我身边会损我的阳寿,你也依然决意如此?”
她知道,他们之间一开始有了交集,她自己的命便多了一层因果所伏。
“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放心,我会让你之后死得没有痛苦。”
沉殊年语气虽缱绻,身上却积累了多年上位者的威压,使人不得不信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