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佳念需要假扮宫女,以达到刺杀太后的目的。
她的伤得到了及时的治疗,沉沁棠折腾归折腾,还是不想放弃她的。
太后平日代皇帝垂帘听政,极喜擅权。
她热衷于办祭天大典,每次在里面投入许多物力人力。
她还是个暴君,严加赋税不说还默许官商勾结,地方经常爆发百姓起义。
“尔白,你虽为皇后养女,既要嫁给太子,就得跟皇后和哀家每日请安、抄经勤点。”
太后规矩多,只喜欢做面子功夫,实则国库亏空已久,神人来了都无法逆转。
“尔白知道,这都是分内之事。”
“等大典开始,你焚香祈福越久越好,也不负皇后和哀家对你的栽培。”
一年到头沉尔白见太后那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太后这一说未免太会抢功了。
“尔白已经记下了。”
沉尔白性子中规中矩,从没想过离经叛道去为自己活一次。
这时,有宫女给太后端来一套熏香后的衣袍。
太子沉殊年在太后目光移到它之前,先让宫女后退,然后挡在宫女面前,说:“皇祖母,主办大典的朝天监有事需要您出面。”
太后神色如常,“走吧,尔白也跟着,学一学。”
“这个熏香……怎么,你想造反?”
沉殊年待殿内的人都走后,拦住了闻佳念的去路。
“没想到太子精通香道,是我输了。”
闻佳念低着头,行了一礼。
“嗯,很直白。不如让本宫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
沉殊年扫过去的目光略带凉意,仿佛高抬贵手就能让她受宠若惊一样。
“什么条件?”
闻佳念眼睫一颤,太子的性子传闻是喜怒无常,这次他拦住她,恐怕她要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上去。
她必得为自己争取到最多的利益。
“太后死后,做我的太子妃。”
沉殊年声线低沉,又磁性清冷,特别是说到“太子妃”这一词,唇齿间流淌着暧昧的潋滟之意。
闻佳念听完则猛一抬头,眸子里全是不信。
“那日金秋宴,是你假扮了姑姑。你毁了她的声誉、作态刁蛮恣意。”
沉殊年唇角微勾,他就不信这个冷血的杀手不会上钩。
只是有些不乖,没关系,他好好调教就行。
“我还真没用啊,一个两个都发现我了。”
闻佳念开始哈哈大笑。
这个局,最终被困得最狠的,是她自己。
“想要像个人活下去,你要找一个能庇护好你的上位者。”
沉殊年的眉眼在晨光的沐浴下格外好看,说出来的话却是充满利用意味。
某人的语气没多大起伏,仿佛跟她不是在商量,而是直接下达指令。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盯上我了?”
闻佳念被某些字眼刺了一下,双眸微眯。
皇室成员总是个个高高在上,倨傲得像是只能让别人来刻意逢迎的样子。
“你何必对我敌意这么重。”
沉殊年不咸不淡说了一句。
每个人在自己的位子上都有不少烦恼,沉殊年是第一个能提出帮她分担的人。
“你姑姑难道不骄横吗?”
闻佳念情绪入了低谷,内心不愿多跟他接触。
“从今天开始,你躲不掉我的。”
沉殊年步步逼近,她不断后退,最后他一只手臂撑在她身侧,认真地看着她。
他们将来能变成势均力敌的有情人吗?
现在他好像能抓住一点尾巴了。
他一眼不错看着她一双有神鹿灵的大眼,唇角轻扯,“长公主说的话,你就当过眼云烟。毕竟,她什么都不是。”
他的眼神……竟是充满眷恋。
闻佳念被他的烫得惊了一下。
不过很快沉殊年就眨眨眼,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我没那么强大,做了你的太子妃,在我看来是坏事,它只会让我更陷进巨大的漩涡里。”
闻佳念对于近在咫尺的俊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双手捏紧了衣角,拼命保持淡定。
“糟糕得很。”
闻佳念摇了摇头,虽然她出过任务杀过人,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她只是用冷漠把自己伪装起来。
她一路摸滚打爬过来,靠的都是武功,可她上回被长公主驸马郁梓琛的作为颠覆了心事。
这个世界,似乎玄幻起来了。
她从没想过能跟人一起取暖……如果光明正大和他在一起,她动了点想试试的念头。
可能还是男色惑人,她难免会丢了心。
闻佳念挺直了背脊,抿了抿唇。她一向讨厌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我已然选定你,你走不了的。”
沉殊年并不正常,他有心病。
他给的,她就必须要承受,不论她跑到天涯海角。
不,他选中了她,就不会留给她能跑能喘息的机会。
“你是不是知道沉尔白正式嫁你之前会死?”
闻佳念为了保持清醒甚至扇了自己一巴掌,在沉殊年惊诧的目光下跟他过起了招。
因为他不肯让她的视线离开他自己一刻。
她只能答应他。
“尔白很容易是众矢之的,通州起义的人曾经刺杀过她。”
沉殊年对于沉尔白,只有亲情。
“若有可能,我不会让她在危险的宫廷里疲于应对。”
可她就适合吗……
闻佳念没问出来,这种气氛下,她也不会奢望更多。
沉殊年看着她走神,想着:或许是她假扮沉沁棠第一次开始,他们就终会纠缠在一起。
沉殊年悄悄给了闻佳念一个纸条,闻佳念略略扫了几字,主要写的是去保护沉尔白的。
沉殊年最后把特殊经过熏香的太后衣袍换了一件,证据处理的滴水不漏。
闻佳念不可能意识不到上位者的权利威力,一沾到皇家之人,她的霉运就更多了。
她会杀死一切束缚她的,直到自己日子过得达到满足。
她的心很小,最大的愿望,就是跟母亲崔莹绣一起过平民快乐日子。
只是这个愿望,在即将来到的乱世中,再也无法实现了。
可闻佳念还是想争取,她有信心,还有与母亲约定好的毅力。
祭祀大典第一天进行,沉尔白就已经疲惫不堪。
她还要拭点粉墨好看起来神采奕奕。
而回宫路上的这一晚,是沉尔白的噩梦。
她走到一半,被邦交国的人掳了。
下此令的外臣叫杭飞,他觊觎这准太子妃已久。
闻佳念出手相救,被杭飞警告。
杭飞说,下一次再见,她和沉尔白之间必定要死一个。
沉尔白才知道太后是默许的,也是长公主搭的线。
“果然什么样的母亲,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沉尔白身上还在瑟瑟发抖,美眸充满惊惧,嘴里破天荒咒骂起来。
沉尔白身上裹着闻佳念带给她的披风,她自己原本穿的衣裳都被扯烂了,而且此事已经传出去了,她名节有损。
“我早上刺杀太后的任务失败了。我就是一直扮着长公主的人。”
闻佳念在沉尔白提问前就猜中她想问的。
闻佳念回答的既不掩饰,也不犹豫。
“我竟没发现过。这冰凉的权利竟引得亲母女之间互相残杀?”
沉尔白惊讶之余,更多是感受到周身凉气蔓延。
“你这些年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
沉尔白看着闻佳念有条不紊包扎自己的伤口,那长长的伤口看起来十分骇人,闻佳念直接撒上药粉眉头都不带皱的。
“你与我不同,生来就是下等人的命。”
闻佳念闻言微侧过脸,看见沉尔白苍白的脸上布着浅浅一道刺目的红色伤口,难免心寒。
可一个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邦交国外臣一行人从宫里觐见出来后,到了专属的驿馆里。
半月后,苏证的尚书府。
“她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苏证知道她新伤未愈,也不好刺激她。
或许是朝堂太过乌烟瘴气,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人是被杭飞折磨死的,最后却让他来背锅。
苏证倒宁愿闻佳念会恨他,说明他在她心里有位置。但他也不想她不明不白就恨错了人。
这次,他会帮她的。
可是话一说出口,他就只能后悔。
崔莹绣临走前说了一句:“卿妃不哭,下一世我们还做母女俩。”
江湖术士崔莹绣被人刺伤胸口后,硬是流干了血。好在她撑到女儿闻佳念来了,在闻佳念温暖的怀抱里走得很安详。
崔莹绣用自己的看家玄术为闻佳念避开了凶灾,却没想到恶狼还是盯上了闻佳念。
闻佳念悲痛万分,冲苏证吼了出来:“那又怎样?”
“有时候眼见也不为实,你母亲这次被抓被杀,是沉尔白告的密。”
苏证凑近她,悄悄给她说了原因。
“她怎会偏帮杭飞?”
闻佳念这句话没说出口,她大脑里一团乱麻,判断不出苏证话语真假。
“你提防错人了。”
苏证看着面色怔忡的她,眼底是一片疼惜之色。
即使他们交流不过寥寥几句,他瞧出了长公主的端倪,就不知不觉被她所吸引。
然而乱世来临前的爱情,无论高官悲奴,都无法真正拥有,也身不由己。
“我该提防沉尔白?你们狼狈为奸,你还有脸替自己开脱?”
闻佳念咄咄相逼,直到府内管家给她浇了一桶水。
“把她拉出去,在这只会招来晦气。”
苏证转过身,默许了管家的驱逐。
闻佳念被拖出去时,眼睛死死盯着苏证的背影,像是要把他给盯穿。
“闻佳念,你还好吗?”
闻佳念在门口被扔出来、快要着地时,被沉殊年抱住了。
沉尔白知道闻佳念透露给自己她的个人信息,那么就意味着她会有新的身份。
这天下,多少人巴不得她死,只有沉殊年肯护着她。
沉尔白心里恨透了长公主和太后,以及杭飞,连带着她也喜欢不起来多次假扮长公主的闻佳念。
而沉尔白此次的宣泄,照样会有代价。
闻佳念从他身上下来,“不好。但接下来我以身试局,我不后悔。我最牵挂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会让你的母亲被好好安葬的,不用担心。”
闻佳念没想过,平日最接触不到的太子沉殊年会站在她的位置上替她考虑,来帮她。
“当上太子妃有舍有得,天下屡起动荡,我们都是棋子。”
大义灭亲这种举措,却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你又何尝不是可怜人……和我一样可怜。”
闻佳念忍不住流泪,她最讨厌流泪了,面对世俗她不得不一个人强撑着。
她却在沉殊年面前破防。
“我母后被禁在宫的这些年,我都感同身受。可人终将败于现实的摧残,我深陷囹圄,再拉你作伴,委屈你了。”
沉殊年递上手帕,虚虚揽过她。
闻佳念突发奇想,“你想过诈死解脱吗?”
沉殊年将自己的难处说出来、所使用的语气十分平稳,“将死之人,无药可救。”
他的冷僻性格不讨皇帝和太后的喜欢,跟长公主也没有感情。
沉殊年也知道,皇位轮不到他来坐。哪怕他是最正统血脉、最有资格临政的储君。
太后是不可能松手的。
这一面残局,也困住了最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