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熙玉道尊的初慧境、宸微道尊的梵止天是如此光芒万丈……而今已是万年后。
昭景年间。
天仿若被神仙染上缤纷色,霞光粼粼。
闻佳念被几个人押在地上。
她已经被打了一顿,就算披散墨发、未施粉黛,也美得轻轻松松。
她额头淤青,嘴角沁血,伤得极重。
长公主手下就是这样,把人往死里打,却又控制力道打不死,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
“闻佳念,你要记住,你自己只是一个杀手,我底下人的卑微走狗。”
沉沁棠着暗绿衣裳,为人略显沉闷。
闻佳念额前的碎发挡住她一半的脸,明明暗暗看不太清。
沉沁棠一个眼色过去,闻佳念身旁的蜡烛被点燃。
沉沁棠仔细审视她,还算满意,笑着说:“我的替身是个大美人,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接着,有人给她递上一方净手帕、一罐盐,以及一瓶解药。
“只能说长公主手段了得。”
闻佳念只能先顺着沉沁棠的意思回答。
人遇绝境,她可以接受,但她不想让心里不正常的沉沁棠再次发大疯。
沉沁棠把她脸上的狼狈擦掉,动作很是粗暴。
闻佳念暗嘲:沉沁棠总爱玩这种聊胜于无的把戏。
“你的那个骗子母亲,把你耍的团团转。她虽说是你的生母,却没挑起一点母亲的担子。”
沉沁棠指尖在倾斜的盐罐瓶子上轻敲着,闻佳念被架起来伸出的手臂顿时剧痛无比。
“啧啧,这可真是伤口上撒盐了。”
沉沁棠看在她能力出众,次次办事都有另功可算,犹豫着给了她一粒解药,“现在她来找你,你若跟她走,真是便宜她了。”
闻佳念承受着所有的痛,一声不吭,身体都在颤抖。
她咬牙道:“卿妃并没有生背叛之心。”
沉沁棠的走狗阿兴嘴上一记刀子砸来,“贱奴,嘴可真硬。”
闻佳念说话有气无力,“你难道不是奴才?连自己都骂?”
她只能将苦痛埋在心里,等待一朝爆发出来。
“没有吗……”
沉沁棠踱步片刻,装作思考了。
闻佳念要怪也只能怪天道,没给她安排一个好命。
沉沁棠坐回自己的宝座上,表情玩味,“我给你的,你都要接受。懂吗?”
闻佳念眨了眨眼,眸底依旧是一片执拗之色。
闻佳念被阴狠手段牵制,身上定期会爬蛊、瘙痒无比,又夹杂着频繁训练的痛。
这些足以摧残一个健全人的神智。
“卿妃多谢长公主赐解药。”闻佳念眼看蛊虫在手腕爬过一瞬,拼命压住心里的恶心。
沉沁棠葱玉般的手指拂过玛瑙紫羽团扇,脸色郁郁寡欢,“你的过人之处是舞艺精湛,难能可贵和我的相差不大,你来替我是你天大的福气。”
如果真的只是简单代替,闻佳念也不会走上一条死路。
沉沁棠手里的团扇,正是闻佳念给崔莹绣钱财的证据。
长公主沉沁棠因为娇蛮性格树敌众多,而闻佳念作为没落贵族小姐被培养成的杀手,自然是个很好的挡箭牌。
特别是沉沁棠的驸马很喜欢看她跳舞,即使她犯病脚痛,也要让闻佳念去代替。
闻佳念平复了脑袋里的各种想法,静静道:“我为了我的自由,可以不择手段。”
阿兴扬声道:“长公主,我瞧她肯定是春心萌动了。我搜到她身上有一个男子的玉佩。”
闻佳念轻描淡写瞥过阿兴,平静说:“而这个自由,是位高者得。”
“事情闹到我这里,你还首先想的是为自己开脱么?废物。”
沉沁棠剜了阿兴一眼,阿兴连忙扇起自己巴掌。
她忽然有些猜忌闻佳念的通透又执着的看法。
“好一个位高者得。”
果然皇家秘辛是出于这种薄情善变的一些人的故事。
“你想要自由?那便最后再替我一次。”
沉沁棠的声线随着阿兴的巴掌声忽然显得松快了些。
闻佳念明显察觉沉沁棠动了杀念。
沉沁棠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也是心如蛇蝎,但她护短。
无所谓了,反正早晚都要到这个地步,不如就早点来。
闻佳念希望靠这次她能翻身,希望此次能来的巧。
“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也只接受你能相信的这个选择。”
沉沁棠的话有点绕,咬字慢条斯理,很是显摆她的架子。
哪怕驸马性子阴戾,根本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沉沁棠达到目的,随意说累了就离开了。
闻佳念被押到暗牢里。
阿兴特别喜欢捧高踩低,“为什么长公主会对你青睐有加?闻佳念,你算什么东西。”
“我看你是想死了。”
闻佳念看阿兴毫不在意,加了一句,“我扮作长公主的时候,捏死你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阿兴旋即瞪大眼睛,“我是长公主的心腹,你敢杀我?”
闻佳念面上浮现寒凉煞气,一字一顿,“敢杀。”
她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手上人命无数,早就遗落了纯真良善这种特性。
三月后,金秋宴上。
“久闻长公主喜爱菊花,臣特地找了有名的花匠栽培了一批鎏金粉菊花。”
被呈上来的盆盆粉色菊花瓣上都有着细微金粉,实乃罕见珍稀品种。
“有心了,我很喜欢。”“沉沁棠”命人摘下一朵粉菊,簪到自己的发髻上。
就算折花肤浅、俗不可耐又如何?长公主一向肆意妄为,从不在乎旁人闲话。
“长公主,我愿自荐枕席!”
随着一个胖男子跑来大呼,席面变成一场闹剧。
“哈哈,有趣。”一个红衣男子悄悄伸出腿,直把胖男子绊倒入湖里。
“什么有趣?”“沉沁棠”最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控场能力。
只要她不发话,全场人都要看她脸色。
“我在笑,某人鸠占鹊巢。”红衣男子样貌周正,颇有点水墨画里的清雅气。
闻佳念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她假扮沉沁棠,莫非被发现了?
“长公主,他是状元郎苏证。他随心所欲惯了,然而出身寒门。”
“哦,我当是金贵了,原来是打肿脸充胖子呢。”“沉沁棠”掩面饮了口酒,而后尝了道糖醋鱼。
“长公主,状元郎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给的。”
“我母后已然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我需要顾及什么?”
“沉沁棠”笑得一脸无辜。
“苏证,你何不入了我府内,我让母后给你封个衣食无忧、金山银山供挥霍的官?”
“沉沁棠”这一说,直把身边的文官堵的哑然。
“长公主何必非要借题发挥?”
苏证反而眼里都有了亮晶晶的笑意。
太子沉殊年行了一个礼,生得极好看,“姑姑不必这样咄咄逼人。苏证心气高没错,但他是一心一意为朝廷做事,姑姑应该把他当成一柄亮出锋芒的利剑。”
“你不用再为他开脱了,我知道你们关系好。”
“沉沁棠”只想好好品一品山珍海味,她做杀手为了找准时机下手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吃得不踏实。
她摆摆手,“这件事,罢了。”
“驸马,你回来了。”“沉沁棠”刚回府,就看到坐着的郁梓琛。
郁梓琛容颜阴美,过得比女子都要精致。
“你在隐瞒些什么?那个状元郎认得你。”
“驸马误会了,我和他关系是一清二白啊。”
沉沁棠过得还真窝囊,什么事都离不开驸马的视线。
郁梓琛靠近想握住她的手,面上温柔实则风雨欲来,“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驸马,请你自重。”
“沉沁棠”避开他的手,犹如避洪水猛兽。
郁梓琛似要厚着脸皮硬来。
“你不擅长拒绝。”
“夫君,你怎会在此?”
沉沁棠从里屋过来,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投向闻佳念的眼神活淬了毒。
闻佳念本来就要离开,这下郁梓琛也不好再说。
郁梓琛赶走了下人,把门关上,转身对屏风那的长公主说:“我再不来,你就要移情别恋了吧。苏证是不是才华横溢、一表人才?”
沉沁棠早就对他怀恨在心,想着某天必伺机报复,“哼,还跟我打哑谜?等我召集齐了修仙者,你就玩完了。”
“他们能否信你的话,你还自得掂量掂量。”
郁梓琛笑了笑,更加邪魅。
“毕竟那些修仙弟子,也是想江山社稷海晏河清的。”
沉沁棠翻了个白眼,“你威胁讽刺谁呢?”
“你心里不已经有答案了吗?”
闻佳念站到外面听,里面打闹动静不小。
郁梓琛紧紧抱住刚把桌案所有书卷拂到地面的女人,耳语道:“沁棠,我还是很爱你的。”
沉沁棠真的有那么一刻心软了,“你是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我们不会成一对怨偶的,对吗?”
郁梓琛忽觉手上湿湿的,把她转过来一看,她已哭成了泪人。
“如今我们相爱相杀,想当初我们是多么亲密无间。”
沉沁棠被他细细擦着泪,还在抽泣:“别忘了,当初是你逼我招你入赘的,你是第一个让我拉下面皮的人。”
“亲一亲,消消火。”
郁梓琛将她抱到榻上,不料遗忘了掉在地上绣有“卿卿”两字的手帕。
良宵值千金。
“卿妃,好久不见。”
云瑶姬直接在闻佳念面前使用妖法现身。
闻佳念表情没有任何反应,被人暗地里施了屏障。
“看来我得到的消息无错,闻佳念他们果然来历劫了,想来为了弥补修仙界的窟窿,还是挺能牺牲的。”
郁梓琛只有轮回记忆没有灵力。
云瑶姬身体倚着廊内的柱子,“魔尊,你可下了好大一盘棋。”
郁梓琛早就散完了这边的仆人,但云瑶姬比他料想的还是要大胆一些。
“为何对她使用定身术?”
“卿妃狡猾得很。魔尊什么时候开始怜香惜玉了?卿妃真有魅力呢。”
云瑶姬不明所以,郁梓琛现在就护上了?
闻佳念给他喝了什么**汤?
“她现在是个凡人,云瑶姬你的戒备心太重了。”
郁梓琛一向刚愎自用。
云瑶姬站直身体,怒瞪了闻佳念一眼,说:“一想她曾阅人无数,和师兄师父搞在一起,却鲜少有人知道,我就想撕了她的面皮。”
云瑶姬迈着几步凑近她,“我当初那样对你,你能把我忘记,当真是个欠收拾的家伙。”
“云瑶姬你赶紧滚开,否则别怪我下狠手。”
郁梓琛把闻佳念的定身术解了。
闻佳念当即活动了一下四肢。
“谁知道高高在上、远离俗尘的道祖是人面兽心的家伙呢?他知道让你们一去历劫,就把我放出来,真是好算计。”
云瑶姬说的让闻佳念云里雾里的。
“你也知道你只配被放?”
闻佳念不由分说呛了她一句。
云瑶姬顿时心里冒火,大喊:“我要让殊年记忆恢复!代价是我愿倾全妖界之力助魔尊成事。”
“你在吵什么?不行。”
郁梓琛毫不犹豫拒绝。
“你父王都被她变一尊雕像了,如今你只配当个玩意,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谈筹码?”
郁梓琛烧了一张附带灵力的符纸,将云瑶姬的魂魄又封在了霞伞琴里。
云瑶姬除了在妖界外,哪哪都被追杀。
紧接着他冷哼道:“你的筹码,压根就没有用。”
闻佳念一直不信灵异神怪,如今亲眼所见,心里不禁波澜起伏。
“我给你解围了一番,卿妃你就不想报答我什么吗?”
郁梓琛认真看着她。
“长公主房内的男人是我的替身。”
“下场最严重的不就是、我会给出去自己的一条贱命?”
闻佳念这样只会让郁梓琛认为她在耍小性子。
郁梓琛开着玩笑,“要想学做人的话,知恩图报是必须的。”
“你们都有过人的能力,何必在这和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磋磨光阴。”
闻佳念说话有些消极,但是目光很坚定。
她肯定猜出了他们身份不凡。
郁梓琛带她去了隔壁府里。
“为我跳一场舞吧,我这有新的琵琶手。”
他和沉沁棠分开睡了,他的新建府邸很宽敞。
闻佳念见他的屋子比长公主的还要豪华,惊道:“你不怕沉沁棠知道了吃醋?”
郁梓琛若无其事道:“她偷偷养过面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和她是要互相斗一辈子的。我的心没在她那里,是她没本事。”
“当初你逼沉沁棠,是因为抓到她的把柄,她给王上下药了。”
闻佳念心里感叹这个世道真是乌烟瘴气的,朝堂是,江湖亦是。
“还有,你救过她一命,在王上发现后。”
如果有天她能逃离这看似富贵窝实则虎狼窝的权贵家里,纵使他们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也能找到自己一片安宁之地。
闻佳念说到最后,神色复杂,“我挺喜欢沉沁棠哑巴吃黄连的遭遇。”
“你挺聪明,任务每次完成后,要的奖励是加些情报。”郁梓琛仰坐在座椅上,兴奋道:“卿妃,我终于体会到了被你重视的滋味了。”
闻佳念跳起了舞,琵琶声滚落玉盘,她踮起脚尖后转了一圈,府里整个青山绿湖的美景都为她倾倒。
过了三日。
“闻佳念,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闻佳念早就被沉沁棠的眼线盯上,她是翻不过沉沁棠的手掌心的。
闻佳念厌恶极了这种看他人脸色的日子。
“就算阿兴死有余辜,你也还是一只笼中鸟。”
沉沁棠见闻佳念沉默,想必是默认了。
“下去领罚吧。”
“主子说了,你十条命都抵不上阿兴的一条命,这遭要让你生不如死。”
长公主的女官怜悯之余更多的是认为闻佳念主动作死才招来的。
“背上刺字,幽禁一月,皆是主子的恩赐。”
闻佳念敢做敢认,阿兴是必须死的,他们不仅私下发生口角之争,阿兴还时常在背后教唆长公主杀她。
闻佳念知道自己处境可怜,但不需要别人同情。
“可是主子不得不承认,我还有未被榨取到的价值。”
女官叹了一口气,“我劝你少动些无用的心思。”
她都认识闻佳念了,可见闻佳念受刑罚是家常便饭。
沉沁棠无事便会在闻佳念身上找茬,因闻佳念当上替身占了不少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