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孟兄!”
罗成仁兴冲冲快步过来,寒暄几句才想起来还没见礼,又赶紧拱手补足礼数。
“许久不见,孟兄别来无恙?”
孟清言时刻注意齐玉尘的神色,见他还是那副春风不扰的温和表情,这才回答说:“托罗兄的福,一切顺利,倒是罗兄,怎么不在书堂反倒来这处?”
罗成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说这边有个稀奇的代步物件,是以过来看热闹。”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仪态从容高雅的齐玉尘瞥去,眼中透出欣赏,最后视线又直勾勾落回孟清言身上。
孟清言笑道:“那罗兄倒是来得巧,”他朝罗成仁指了指轮椅,“罗兄且看此物。”
罗成仁:“刚才就注意到这位兄台所乘之物,模仿此物就是先前所传的稀奇代步物件?”
孟清言:“正是。”
对上罗成仁的视线,齐玉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罗成仁这才找到机会,朝孟清言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是?”
看着齐玉尘淡然的背影,孟清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他刚要介绍,却听齐玉尘忽然开口。
“在下齐玉尘,前几日多谢罗兄对我家夫郎的照拂。”
夫郎?
罗成仁看看孟清言又看看齐玉尘,心中一阵惊涛骇浪,大喜大悲之间差点没当场抱头跑走。
喜的是孟清言竟然不是男子,而是哥儿,他便可以光明正大追求孟清言,甚至等待时机成熟让家里上门提亲。
悲的是孟清言竟然已经嫁于他人,夫君还是齐玉尘这般只看外表便高雅出尘的人物,让他此生如何再有机会靠近孟清言?
孟清言哪里听不出齐玉尘话里的占有欲,他红着耳朵干咳一声:“之前都没机会跟罗兄介绍我夫君,没想到今日有缘还能碰上。”
“三位公子,小店刚上了州府来的好茶,不如进店坐坐,品一品新茶如何?”旁边酒楼的店小二朝三人卖力招呼。
孟清言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于是推着齐玉尘朝酒楼的方向一转。
“罗兄,不如进店再聊?”
罗成仁点头,失魂落魄地跟上。
一楼靠窗的安静位置,孟清言推着齐玉尘在桌前安顿好,车上的刹车放下,轮椅立刻原位固定住,他在齐玉尘身边安静坐下。
罗成仁这才回神,深深看了被孟清言细心照顾的齐玉尘一眼,心中不知如何一番天人交战,终于接受孟清言已经他嫁的事实。
他给孟清言和齐玉尘各倒上一杯酒,举杯说:“祝孟兄和齐兄天长地久。”
齐玉尘刚端起酒杯就让孟清言抢了过去:“张大夫可让你忌口的,”他又给齐玉尘倒了杯茶,“你喝这个。”
“听清言的。”
齐玉尘宠你一笑,接过茶盏朝罗成仁回敬,优雅饮茶。
罗成仁怔愣,一时间竟忘记动作,心想孟兄嫁给此人果然是有原因的,至少他就没有这种华贵风雅自带气场的世家公子姿态,而且学都学不来,只会东施效颦,落得贻笑大方。
孟清言自己跟罗成仁举在空中的酒杯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将酒水饮尽,豪迈得很。
说实话,这酒的度数跟他煮汤圆用的醪糟差不多,还怪甜,孟清言舔舔唇又给自己倒上一杯。
罗成仁反应过来,赶紧借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这时,小二端着托盘进来,将新鲜出炉的菜品一一摆上桌。
孟清言挑了几样清淡的给齐玉尘夹进碗里:“这个菜不错,玉尘尝尝看,罗兄上次请我吃过,就是不知道这家酒楼和之前那家相比味道如何。”
齐玉尘顺着地将孟清言挑出的菜色全部品尝一遍,十分捧场。
“味道确实不错,”他又给孟清言夹了些菜样,最后一筷子直接喂到孟清言嘴边“这个适合清言的口味。”
孟清言稍稍一愣,对上齐玉尘看似毫无波澜实则占有欲满满的眼神。
片刻后,孟清言勾起唇角,张嘴叼走齐玉尘投喂的菜品,没想到他家齐三公子看着胸怀大度,其实醋意还真不小,而且意外持久,三十年老陈醋都没这么能留香。
两人黏黏糊糊你来我往,对面的罗成仁看得心中一阵泛酸,因为孟清言给齐玉尘挑的菜品都是他那天在酒楼多动过几筷的,这不就说明孟清言平时的饮食都是紧着齐玉尘来的么,就连齐玉尘不在身边时也已经养成习惯,这让罗成仁心中如何能不酸意横生。
片刻后他又厌弃起自己的龌龊思想,再细看二人互动时,竟然又觉查出几分甜意来。
人家小夫夫亲密无间,他这个躲在井底的癞蛤蟆怎么敢暗中觊觎天鹅。
罗成仁越想越悲伤,一杯又一杯地闷头喝酒,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像哭一会儿又像笑,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都怀疑自家少爷今天是不是疯了,急得想溜回书堂通报给老爷夫人。
“听清言说,罗兄家中在经营书堂?”
齐玉尘的声音让罗成仁纷乱繁杂的思绪回笼,他赶紧点头:“正是,家中经营桃花源书堂,就在县学附近,若是齐兄感兴趣,不如稍后去书堂转转,这几日新出的话本还挺有意思。”
罗成仁说完突然想起自家新出的话本是什么内容,只恨自己平时说得太顺,以至于今天一个嘴快就邀请了齐玉尘,他悄悄看了孟清言一眼,羞愧地埋头饮酒遮掩尴尬。
孟清言当然知道桃花源书堂近日的新书是个什么内容,他那本还被齐玉尘没收了,而且他很确信,齐玉尘本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想不明白齐玉尘为什么特地问起这事,难道齐玉尘是真对书堂感兴趣?
想想还真有可能,孟清言眼角的余光瞥着齐玉尘,他家三公子那晚收到笔墨时的欣喜真心实意,足见是个一心学识胸中有诗书的人,受困于齐家村多日,如今有机会再接触书本,肯定求知若渴。
于是孟清言说:“也好,正巧上次买的那本看完了,一会儿我二人便去书堂叨扰。”
罗成仁听得只想扇自己耳光,让他刚才瞎说。
齐玉尘笑笑不说话,只是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看不出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就在这时,德叔的声音从酒楼门口传来。
“公子,少夫郎,可算找到你们了!”
孟清言眉心一跳,赶紧悄悄挪了挪位置将竹篓里的小青挡个严实。
“德叔,你怎么来了?”他心虚地问道。
德叔眼神犀利,一眼就锁定齐玉尘轮椅下的竹篓,他笑眯眯说:“我担心公子和少夫郎,就找过来看看。”
他说着走到齐玉尘身边,动作熟练地照顾起齐玉尘,然后顺便一弯腰就在孟清言眼皮子底下将竹篓捞走。
孟清言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蛇逃出生天。
齐玉尘安抚地拍拍孟清言的手背,在他耳边小声说:“不怕,一会儿帮你把德叔支开。”
孟清言这才放下心,若无其事地专注一边用饭一边投喂齐玉尘。
对上竹篓里的一双竖瞳,罗成仁看清里面的东西,吓得一哆嗦,端酒的手不停颤抖,酒水洒在桌面上,看向齐玉尘的眼神更是像在看什么猛人,多了几分崇拜。
等孟清言用过一轮饭,齐玉尘这才对德叔说:“德叔,楼里有些闷,推我出去透透气。”
他说着又在德叔动作之前推开放在旁边的竹篓,朝孟清言眨眨眼,自行转动转轮驾着轮椅朝楼外去,孟清言秒懂。
果然,德叔来不及取竹篓,只能快步跟上。
孟清言趁机将竹篓塞给罗成仁:“罗兄,此物由你暂时保管,晚点离开书堂时我再取走。”
罗成抱着竹篓仁直打哆嗦:“定、定不负孟、孟兄所托。”小厮看得赶紧后退,跟自家少爷保持距离。
酒楼外,街道上,齐玉尘找了个没人的拐角停下。
德叔知道这是自家少爷有事要吩咐,于是恭敬地侯着。
下一秒,齐玉尘从袖中取出一卷隐约能看出字迹的纸张递到德叔面前:“去找个可自印书册的书堂。”
德叔没敢直接拆开纸卷上拴着的绳子,但心中已经有猜测:“公子是想出书?”
齐玉尘摇头:“拿去卖掉。”
德叔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少爷离开,打开纸卷一看,只见首列写着“金榜一梦天上仙”几个粗犷大字。
他双手颤抖地展开纸卷继续往下细看,要知道他家公子笔下向来只有江山社稷,这次写的却是个落第书生梦入仙境一亲仙子芳泽,最后在仙子的帮助下奋发图强金榜题名的话本子!
话本中间还夹杂着王母娘娘看不上凡人书生,屡次棒打鸳鸯,想拆散书生与仙子,但仙子为了爱情顽强反抗,悄悄与书生私奔下凡这种惊世骇俗的逆天桥段。
啪叽一声,在尚书府中无所不能的德叔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望着他家公子背影消失的方向双眼发直。
完了完了,他家公子都要靠写这种不入流话本子谋生了!
片刻后,德叔起身收拾好自己,满脸决绝地发誓一定要帮他家公子卖个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