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叶蓁蓁还在睡梦里,霍承煜已然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正欲去寻霍满吩咐些事情,不想打开卧房的门,便见小满已然站在门外,一身红色鎏金曳撒明丽动人,正望向他,秀美面容上是打趣的笑意,“哟,你们这是已经和好了?”
“那是自然,”霍承煜浅浅一笑,“有件事吩咐你,你明日务必将人带去监察院,莫要叫旁人知晓了。”他说着,便将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事?这般神秘兮兮的,”小满面上带着好奇,“哥,你昨日是怎么把嫂嫂哄好的?”比起霍承煜眼下吩咐他的事,他更好奇昨日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俩适才和好如初。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霍承煜睨了他一眼,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便十分羞赧,而后便贴着小满耳语,交代要他去办的事。
“哥!这种无凭无据的江湖传闻你也信?”小满闻他所言,便十分惊诧,“何况你都净身多少年了!”
“嘘……小点声!”霍承煜低声道,不想吵醒叶蓁蓁,“她既要留下来与我长长久久地过日子,我只……只不想叫她跟着我守活寡。”说到这里,他英俊面容又染上了落寞神色,虽知不太可能,但有一丝希望却还想试上一试。
“你俩要过夫妻生活,多得是法子,上任提督裴忠不是留了许多宝贝在府上么?随便拿个试试都行,总有一款适合你们。”小满说笑道,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神色狡黠。
“那不一样……”霍承煜知他素来没个正形,便严肃起来,“叫你去便去,哪儿这么多废话?明日夜里务必把人带到监察院!”因明日一早自行宫返回,他便吩咐小满明夜将人带到监察院。
“好吧。”小满颇觉无奈,暗道当真是情爱让人生出妄念,他眼里的霍承煜,素来沉稳冷静,头脑清醒,不信那些毫无根据的荒诞传言,如今却……这便不得不接下这差事,轻叹一声。
“煜哥儿,你怎醒得这么早?”叶蓁蓁醒来时,便见霍承煜已然穿整好衣衫,坐在床沿,应是起来有一会儿了。
“天将亮时便醒了,再睡不着了,”霍承煜望着她浅浅一笑,“今日无事,你若不想起床便再睡会儿吧。”
“天已大亮了,”初秋时节,天气仍有些燥热,且很早便天亮了,她不想再睡,便又伸手抚上他额头,“煜哥儿,怎还这样烫?唤太医来瞧瞧吧?”昨夜他身子便一直时断时续地发热,眼下高热未退,叫她又担忧起来。
“我哪有这么金贵?一点小事罢了,”霍承煜示意她勿要担心,便又拿起盛了温水的杯盏一饮而尽,“多饮些水,炎症慢慢消了,便都好了。”他虽如此说,却低垂着头,本就低沉的音色里带上了一丝暗哑。
叶蓁蓁知他不想频繁去净房,却也没有旁的法子,便轻拂他背脊已示安抚。
待叶蓁蓁洗漱完毕,侍女给她绾发梳妆,二人便一道去了行宫主殿,赵琰和上官静娴便都在那里。成婚至今已五月有余,眼下夫妻二人还是头一回一同前去拜见帝后。
待入了殿,帝后便见叶蓁蓁秀丽温婉,笑容明媚,霍承煜英气俊美,眉目舒展,且他二人挨得极近,俨然一对郎才女貌的恩爱夫妻。赵琰不禁笑道:“想来你二人是和好了?”
霍承煜只浅笑回应。
“不愧是新婚,床头吵架床尾和。”赵琰又道。
此情此景,上官静娴不禁想起她和赵琰将将成婚那两年,那时王府里只有她这位正妃,再无旁的女子,少年夫妻情深意笃,蜜里调油,闹了别扭,第二日便烟消云散了。
只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后来旁的女子接二连三地抬进府,再后来赵琰登基为帝,她做了皇后……如今帝后同心,却再找不回从前的情意了。
“果然这府里啊还是得有个女子,如今你二人夫妻恩爱,我瞧你这气色都好了许多。”赵琰仍不放过这个打趣霍承煜的机会,眼下没有文武百官在场,霍承煜面前,便又以“我”自称。
“许是近来注意饮食和睡眠吧。”霍承煜低声道。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没个人在你身旁照看监督着,你可顾不上这些。”赵琰一针见血道。
霍承煜便露出会心一笑。
叶蓁蓁便也和上官静娴话了些家常。上官静娴觉着,叶蓁蓁做了监察院提督夫人后,举手投足间愈发有世家妇的气度了,她从前便觉叶蓁蓁有世家贵女的端庄大气,全然瞧不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叶蓁蓁便趁势向皇后求了个恩典,放宋玉荷提前两年出宫。眼下边关大捷,人逢喜事精神爽,赵琰既无异议,上官静娴便欣然应允。
这便拜别帝后。转眼已是次日,待一行队伍浩浩汤汤地自行宫返回,夫妻二人回宫后,便又去了趟尚衣局,叶蓁蓁要立即告知宋玉荷这个喜讯。
“真的么?”听闻这消息时,宋玉荷不禁喜出望外,面上犹带着难以置信,“我该如何谢你?!”说到这里,她眸中甚至染上了泪光。
“都是自家姐妹,谢什么?咱们从前这些年在这深宫里互为依靠,相互扶持,我如今是提督夫人了,自要帮衬你们一把不是?”叶蓁蓁笑道。
话虽如此,宋玉荷仍向她连连致谢。
眼下又没了林春景的影子,她二人向着屋外行去,便见院子外头,夏日葱茏的树下,林春景正与一黑衣装扮的青年男子说笑着。那人身上所着黑衣,分明是监察院番子特有的形制。
“袁琦,是说今日怎没见到你小子,原来在这儿啊。”霍承煜望向那一袭黑衣的俊秀青年,便喝道。
“督主!”袁琦这便回头,立即向霍承煜抱拳、躬身行礼,俊秀面容带上了一丝慌乱。
“你跟了本督也有段时日了,怎还这般惧我?”霍承煜却是笑了,俨然一副兄长的姿态,“以后私下里见到我,不必这般客气。”
此前去河南开封办差,袁琦一直由霍承煜贴身带着,他二人有着相似的出身,皆是家门遭难后被迫净身为宦,且这孩子年纪虽轻,办事却沉稳可靠,霍承煜瞧着他,便好似看到了少时的自己。
“是,”袁琦这便点头称是,又望了眼叶蓁蓁,“见过督主夫人!”
叶蓁蓁便也笑了,“不必如此多礼,”此前霍承煜自河南办差回来后,她便也见过这青年数面,听闻霍承煜说起他出身,相似的经历,便总有些亲近感,又望了望林春景道,“平日里你总不苟言笑的,我瞧你适才和小袁说话时,却是喜笑颜开。”姐妹相识多年,便不会放过这个打趣的机会。
“我们从前在一处当过值,那时他才十一二岁,还是个小孩子。”林春景便说起他们之间的渊源,那时袁琦将将入宫,唤做“安平”,因年纪小没少被年长的内侍欺辱,她多次帮他解围,二人因此结缘。
“哟,你俩真是好大的缘分呢。”叶蓁蓁笑道。
“你这是什么神色?我只拿他当弟弟看,我比他年长四岁,想什么呢?”林春景急忙解释,眸光却有些闪烁。
“哎呀,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四,怎么说来着,福寿至。”叶蓁蓁说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袁琦和林春景二人便都哑口无言。
离开尚衣局回去的路上,霍承煜便道:“适才见你那般打趣他二人,我不便直言。袁琦眼下是监察院番子,番子里的精锐,平日里脑子别在裤腰带上过活,他眼下这般怕是不宜娶妻。”
“那……是得等熬出头了吧?”叶蓁蓁好奇询问。
“是,”霍承煜肯定回应,亟待入了兰萱阁,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音量,“坐上这监察院提督之位,本就非我所愿,待小满和袁琦羽翼渐丰,监察院诸事我会慢慢交与他们手上的。”
“煜哥儿若不做这监察院提督了,可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叶蓁蓁关切道。
“我一直想去战场,抗击胡虏,建功立业,本就志不在此,”霍承煜凝神闭目,思绪又飘向了很远的地方,那里金戈铁马,“若实现不了这夙愿……总之,我会慢慢退下来,监察院提督这位置,杀戮太重。”
“能退去哪里呢?”叶蓁蓁心里想着,她眼下尚不完全知晓他今后的谋划,只知要从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退下来,不是一两日的事,总得将接手之人带出来了,一切安排妥当,重要的是,要得到君王允准,方能退下去。
“蓁娘,我还有些事,得去趟监察院。”霍承煜想起昨日一早吩咐小满之事,便道。至于是何事,他并未对她明说。
“夜里能回来么?”叶蓁蓁询问道,“瞧你这几日身上总发热,还是早些歇息吧。”她语气里含着关切,只当他是有公事要去处理。关于他日常公务,若非他主动提及,她从不会刻意询问,这是他们这些时日以来形成的默契。
“能回来,等着我。”他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好。”叶蓁蓁便松了口气,知他夜里就能回来,想来不是什么大事、难事。
待霍承煜去了监察院,夜幕已然降临。
院落中央是四方天井,回廊后面是大大小小的各个房间,房间后面还有暗室,错综复杂宛若迷宫。
霍承煜进入正门房间后方的暗室,他平日里不在宫中时,便都在此处理机密公务、以及休憩。
小满已带了霍承煜要找的那人,正候在暗室里。
“参见督公!”但见此人一身玄青色道袍,长方脸蛋,瞧上去仙风道骨,见霍承煜进来,强作镇定,却依然掩饰不住眸中的慌乱。
此人是个江湖郎中,因其所创独门秘方,据传能使死灰复燃,春风吹又生。故不少内官得了势,便去向他寻这独门秘方配制的药丸,以期能重振雄风。
便是小满也瞧出这不过是不靠谱的传闻,如若真有此效,净身之刑便失去了意义。况且,便是有些效用,也只是对于尚未成年、身子仍在生长的内侍,再或者是净身时日不长的。
而霍承煜净身时便十七了,如今已然二十五岁。这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小满想着,便愈发疑惑,素来清醒如他,为何会信这江湖骗子。
“督公……恕贫道直言,您如今这年岁,想来无……无太大作用……”这人说着,面色恐惧,望向眼前一袭黑色蟒袍的男人,声音里带着颤抖。
外人素来惧监察院提督霍承煜如虎狼,此人今日被霍承煜特意请到此处,便猜自己所开之药若无作用,怕是死路一条,提前说明原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便直言道。
“那便是还有些许作用?”霍承煜仍道,既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听话便只听了其中一半意思,“你放心开药便是,若真无效,本督不会降罪于你。”他语声平静。
此人却仍呆立原地,犹豫着,又似有难言之隐。
“本督言出必行,勿要墨迹!”霍承煜直直望向他,眸中含着冷意,示意他快些开药。
“既要开药……可否允小人……瞧瞧督公伤处?”此人畏畏缩缩道,若要开药,定是要瞧患处的,他不会不知晓,此举是在虎口里拔牙。
霍承煜闻言,英俊面容上寒意更甚几分,衣袖里的手紧握成拳,犹豫良久,终于长舒一口气,“那便来吧。”
这便进入了更里间的暗室,点了灯火,而后躺在窄榻上,退去外面的黑色蟒袍,而后是下衫,直至他凝神闭目,终于咬牙褪去了亵裤……
此人细细瞧着他伤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便是他这等招摇撞骗之人,也知若要恢复往日模样不过是痴人说梦,眼下便只能祈求这霍提督兑现适才所言,便是无效,也饶他一命。
霍承煜不曾告知叶蓁蓁自己今日前来为何,不想叫她担心,却也抱有一丝侥幸,总想在给她瞧见身子之前,这处稍有些起色。
一旁的小满不禁长长叹了口气,暗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心结难解。
果然爱情使人降智,霍提督那么聪明的人,却也轻信这种江湖偏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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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