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叹息

花姨娘这几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

其中魏敬尧的反应最大,辛禾与魏明烬都尚未开口,他已经站起来,厉声呵斥:“从前兄长在时,你们为了争宠相互构陷,如今兄长不在了,你们连他的遗腹子都容不下吗?”

最后那句话,魏敬尧是看着魏明烬说的。

辛禾的遗腹子,唯一能妨碍到的人只有魏明烬。

魏敬尧觉得,这一切都是魏明烬在暗中指使的。不然花姨娘一个无宠无子的妾室,为何会突然对辛禾发难。

不止魏敬尧这么觉得,辛禾也这么想。

难怪先前魏明烬将她照顾的那般妥帖,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辛禾蓦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她确实想送走这个孩子,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一旦花姨娘将她混淆魏氏血脉的事坐实,到时别说分家产,只怕她连性命都保不住。

“花姐姐,我知你因先前你欺负我,而被老爷责罚一事对我怀恨在心。可你也不能这般污蔑我啊。”辛禾用帕子捂着脸,委屈的哭了起来。

魏敬尧毫不犹豫站在辛禾这边,斥责花姨娘:“我听说你从前就爱使性掼气搬弄是非,为此兄长没少罚你。如今兄长不在了,你非但不知收敛,反倒愈发得寸进尺,我们魏家断然容不下你这种人。”

魏敬尧扭头,看向魏明烬:“明烬,如今这府里是你当家做主,你说像这种恶毒心肠的人,该如何处置?”

魏明烬一身素衣坐在主座上。

今日这事,他只起了话头,之后便再未置一词。仿若一个旁观看客,默然看着他们争辩分说。

此刻魏敬尧让他裁决,魏明烬自是不能再作壁上观。

魏明烬看向花姨娘,表态道:“事关我魏氏血脉,不得信口开河。”

“我有人证。”花姨娘胸有成竹。

辛禾瞳孔猛地一缩,指甲骤然掐进掌心里。

魏敬尧登时面容骤变。

很快,花姨娘的证人就被请进来了。

是一个苍色衣裙的女子,亦是魏大老爷的妾室之一胡姨娘。

胡姨娘向堂上众人见过礼后,花姨娘就迫不及待去拉她:“好姐姐,快把你先前同我说的那番话,同公子和二老爷再说一遍。”

胡姨娘先是飞快扫了堂上众人一眼后,这才怯生生开口。

“老爷之前宿在我房中,与我闲话家常时,曾说起他尚未碰辛姨娘。”

“那是什么时候?”花姨娘当着众人的面问。

“上月十八。”

“老爷是这月十六过世的,距离他说这话时,不足一月。”花姨娘似是咬住猎物的猎狗,她志得意满盯着辛禾,势要将辛禾咬死,“而辛姨娘你却有月余的身孕,你腹中的孩子不是野种是什么!”

一时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辛禾身上。

辛禾没想到,花姨娘口中的人证竟然是这个。她掐进掌心的指甲慢慢松开,旋即站起来,啜泣反问:“老爷在时,曾三令五申不许我们姐妹间争风吃醋,又怎会转头在胡姐姐那里,言说我们之间的房中事?”

魏大老爷虽纳了一宅子的莺莺燕燕,但他的目的只为添丁进口,所以平日对妾室们约束颇严,不许她们勾心斗角。

见胡姨娘被辛禾的话问住了,花姨娘当即就要接话,却被魏敬尧抢了先:“此事我亦有所耳闻。”

“而且胡姐姐说的上月十八我有印象。我记得,那晚老爷最后是宿在我房里的,他来时,身上有很重的酒气。”说到这里时,辛禾顿了顿,思索片刻,又抬眸看过去,“第二日芳絮姐姐因此事骂我之后,我才晓得,那日原是姐姐的生辰。”

魏敬尧听出了其中的破绽,顿时看向胡姨娘:“那日既是你的生辰,我兄长为何会同你说辛姨娘?”

“二老爷……”

魏敬尧打断花姨娘的话:“我在问她,没问你,你给我闭嘴。”

妾同奴婢,花氏面上虽有不服之色,但却不得不闭嘴。

见花姨娘吃了挂落,胡姨娘不敢欺瞒,嗫喏答:“老爷随口说的。”

魏敬尧又问:“那日既是你的生辰,你可有吃酒?”

这事抵赖不了,胡姨娘只得如实答有。

“我兄长酒量不浅,你既陪他吃了酒,想必那时也清醒不到哪里去。你一个醉酒之人,怎么就能将我兄长随口说的话记得一清二楚呢?”

“这……”胡姨娘面露迟疑之色。

魏敬尧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只满脸怒气道:“我兄长尸骨未寒,你们就开始搬弄是非,将府里搅的鸡犬不宁,真是其心可诛。要我说,干脆找个人牙子来,将这些人一并都卖了去,也省得她们将府里弄的乌烟瘴气一团乱。”

胡姨娘本就胆小怕事,被魏敬尧这么一吓,下意识就将自己撇了个干净:“我没有,是花姨娘指使我说的那些话。”

花姨娘顿时被气的脸色铁青。

她怎么都没想到,胡姨娘竟然这么没出息。

她这一反水,她就前功尽弃了。花姨娘恶狠狠盯着胡姨娘,一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胡姨娘吓的往辛禾那边躲了躲。

辛禾弱柳扶风的立在那里,小脸雪白,眼眶泛红,仿若一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此刻正哭的梨花带雨:“花姨娘,你怎么能用这种事来构陷我呢!”

而一脸气愤的魏敬尧则在为辛禾冲锋陷阵:“明烬,你也听见了,这一切都是花姨娘的阴谋。今日若你不将她狠狠严惩以儆效尤,只怕明日这府上就该乱套了。”

听魏敬尧话中有要她性命之意,花姨娘被气的失了理智。

她梗着脖子,冷笑道:“我是老爷的妾室,如今老爷不在了,要打要罚全凭公子处置,我绝无二话。只是二老爷您是老爷的亲弟弟,如今却这般毫不避嫌的帮辛姨娘开脱,不知道的还以为辛姨娘腹中怀的是您的孩子呢!”

魏明烬闻言,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花姨娘口不择言说完后,瞬间也意识到此话不妥,但却为时已晚。

“放你娘的屁!”一道女声由远而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邹氏风风火火冲进来,一巴掌将花姨娘扇到地上。

“你个烂了舌头的贱蹄子!自己构陷人败露了,反倒攀咬起我家老爷来了。”说着,邹氏又啪啪连抽了花姨娘好几个大嘴巴子。

邹氏这会儿在气头上,几巴掌下去,就将花姨娘打的双颊肿的老高,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一直置身事外的魏明烬这才忙起身劝:“二婶消消气,为这等无稽之谈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邹氏却不依不饶:“你二叔就是个憨货,他想着你年轻,又刚没了父亲,怕你遇事料理不来,听说你请他来议事,他巴巴的就来了。现在反倒他自个儿惹了一身骚。”

“二婶……”魏明烬还欲再劝,辛禾哽咽着开口了。

“二夫人,您别怪公子,都是我不好。”辛禾站出来,朝着众人盈盈施了一礼,泪眼婆娑道,“此事因我而起,也该从我这里终结。如今老爷不在了,我也不想再待下去了,还请二老爷和公子放我离府吧。”

“不成!”魏敬尧第一个反对。

他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系在辛禾的遗腹子上,辛禾若现在离了魏家,那他的筹划不就鸡飞蛋打了。

“眼下兄长刚安葬,你若在这个时候离府,传出去外面人只怕会说,是明烬容不下你们娘儿俩呢!”说到这里时,邹氏的眼风若有似无的扫了魏明烬一眼。

魏明烬也开口道:“姨娘说的这是哪里话,你如今既怀着我父亲的遗腹子,那自当得在府里好生养着才是。待来日诞下孩儿,一来可以告慰我父亲的在天之灵,二来亦为我添了可以相互扶持的手足。这样父亲留下来的家业,日后也能有人与我一同分担了。”

魏明烬话说得很漂亮,但辛禾非但不心动,反倒更想趁此离开魏家了。

“公子若不放心,在离府前,我可以当着魏氏耆老的面立下契书,魏家的家产,我腹中的孩子一文不要。”只要魏明烬肯放她离开。

魏明烬没想到,辛禾会这么说,顿时怔了怔。

魏敬尧急了,呵斥道:“胡闹,这种事岂能儿戏!”

“就是,辛姨娘,我知你眼下心灰意冷,但也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邹氏安抚完辛禾,又看向魏明烬,“现在府里你当家,你说今日这事该怎么处置?”

“此事让姨娘伤心了,作为赔罪,我将始作俑者交给姨娘处置,请姨娘消气,可好?”

辛禾抬眼,就对上了魏明烬看似温和可亲,实则满是算计的双眸。

辛禾眼睫一颤,旋即垂眸:“公子处置便是。”

“看来姨娘还是不肯消气。”魏明烬轻叹一声,又看向魏敬尧夫妇,“侄儿没料理过此等事,还请二叔和二婶替侄儿拿个主意吧。”

魏敬尧夫妇俩盯着大房的家业,自是巴不得掺和进来,好从中牟利。

邹氏率先开口:“这小娼妇心肠歹毒,构陷辛姨娘不成,又转头诬陷我家老爷。要我说,直接找个牙婆来,远远的发卖了才好。”

“可她到底服侍过我父亲一场,就这么发卖了,会不会有些不近人情?”魏明烬温润的眉眼里有不忍之色。

魏敬尧接话:“她做下此等恶事,将她提脚卖了都是轻的。”

“就是,不是我说,明烬你就是太好性儿了,底下人才会这般兴风作浪的。这若搁在我们府里,我早就将人打死以儆效尤了。”

魏敬尧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

魏明烬似心有不忍,但最终还是妥协了:“既然如此,那就按照二婶说的办吧。”

见魏敬尧夫妇露出得意之色,辛禾不禁在心里骂了声:一对蠢货。

他们以为魏明烬被他们拿捏住了,却殊不知,是他们做了魏明烬的掌中刃。

今日构陷她的是花姨娘,处置花姨娘的是他们两口子,魏明烬却独善其身。

回头别人议论起此事时,坏事都是旁人做的,他魏明烬仍是那个白璧无瑕的温润君子。

而且这个温润君子还十分会做人,一通珍玩衣料砸下去,魏敬尧夫妇早就将先前的不满抛之九霄云外了。

辛禾欲离开时,却被魏明烬叫住。

魏明烬神色柔和:“今日之事,还请姨娘莫要放在心上。”

“不会。”辛禾低眉顺眼,说完后就离开了。

魏明烬负手立在窗前。

辛禾今日穿了件素净的月白绫裙,乌浓发间簪了朵不起眼的银桂花,她的背影羸弱单薄,弱不胜衣,一阵风都能刮倒似的。

可却在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

从见第一面时,魏明烬就知道,这位辛姨娘不简单。

没想到今日,她更让他刮目相看。

辛禾自是察觉到了身后那道目光。

但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露怯,而是一步一步稳当离开。

而此刻魏家另一座院子里,有人倚窗而立,指尖拨弄着嫣红花瓣。

有侍女匆匆而来,禀了花姨娘被发卖,胡姨娘被赶出府的消息后,那人的手重重拍在窗棂上,恨恨骂道:“没用的东西!我将一切替她筹划好了,她竟然还能办砸。”

随着这动作,那人腕间的百子如意纹手镯磕在窗棂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小剧场之采访:请评价一下对方。

辛禾:表里不一。

魏明烬: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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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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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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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妾
连载中耳东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