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禾刚回到翠微院,邹氏就追过来了。
虽然花姨娘已经被处置了,但魏敬尧到底得避嫌,此刻他不便过来,便让邹氏过来陪辛禾说些体己话。
所谓的体己话,不过是劝辛禾别意气用事,留在魏家才有以后。
“你父母亡故叔婶不慈,又无同胞的兄弟姊妹,如今你有孕在身,离了魏家还能去哪里呢!”
邹氏坐在辛禾面前,苦口婆心的劝她:“你别犯傻,兄长虽然不在了,但我和我家老爷还在呢!你如今怀着兄长的骨肉,那便是我们魏家的大功臣。凡事我和我家老爷会替你做主的。你且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养胎,待回头孩子生下来了,你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辛禾听的心烦,草草应付几句,就将邹氏打发走了。
这两口子都是眼皮子浅显的蠢人,被人当刀使了还喜滋滋的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若靠他们庇佑自己,只怕来年自己坟头的草都能长到一人高了。
她得靠自己。
辛禾正倚在榻上思索时,琼华领着侍女进来,喜笑颜开道:“姨娘,这些是公子派人送过来的。说是今日姨娘受惊了,这些给姨娘压惊。”
辛禾一眼扫过去,除了滋补之物外,还有些摆件。
见辛禾的目光落在摆件上,琼华道:“送来的人说,这是红珊瑚和玛瑙,有安胎压惊之效。”
辛禾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魏明烬前脚设局欲置她于死地,后脚又这般大张旗鼓送她压惊之物,他这表面功夫做的可真是无可挑剔。
辛禾懒洋洋道:“公子费心了,替我谢过公子。”
琼华应了,将摆件放置好,便带着侍女们退下了。
屋内光影浮动,辛禾的目光落在身侧的红珊瑚盆景上。
这个红珊瑚盆景并不大,但胜在色泽鲜艳温润。
透过这盆红珊瑚,辛禾仿佛看见了表面上温润和善,实则工于心计的魏明烬。
先前魏明烬派人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时,辛禾曾怀疑过,会不会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虽然魏明烬表里不一,但或许他看在父子之情上,会留下他父亲的“遗腹子”呢?
直到今日,辛禾才明白,她错了。
魏明烬先前那样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罢了。
毕竟她有身孕一事,魏氏合族皆知,一旦她的身孕出了任何差池,旁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魏明烬。
所以魏明烬直接给她来了招釜底抽薪。
今日若花姨娘得逞了,那她腹中的孩子就是野种,他料理她是名正言顺的事。
辛禾的手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心中有个卑劣的念头一闪而过:若魏明烬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他会是什么反应?
但转瞬,这个念头就被辛禾打消了。
魏明烬那么在乎名声,他若知道此事,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为今之计,她只有示弱求和,才能保住性命。
魏明烬容不下这个孩子,无非是觉得,这孩子若出世,会与他争夺魏家家产。
可若她能让他相信,她并无觊觎魏家家产之心,且愿意打掉这个孩子,他或许会放她离开魏家。
打定主意后,辛禾去见魏明烬。
他们两人之间所居的院子仅一墙之隔,辛禾到时,魏明烬正陷在一场似梦非幻中。
夜雨滂沱,纱幔翻飞。
楼下有歌女唱着缠绵悱恻的乐曲,时不时还有嘈杂声传来。
他被困在一个锦帐里,仿若置身在烈焰之上,喧嚣和渴望在他的身体里叫嚣撕扯。
他排斥,抗拒,最终臣服。
哐当一声,窗牖被吹开,风雨悉数灌进来,将房中的纱幔搅弄的翻飞纠缠。
锦帐中半明半昧,他看不清对方,但掌心却握住了一截细腻如玉的柳腰。
下一瞬,身形娇软的人便贴了过来。
渐渐的,楼下的歌声远了,窗外的风雨也远了。
垂下来的床幔将一切隔绝在外,只将他们圈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喘息交叠,水乳交融。
骤然有闪电划过夜空,驱散了锦帐里的黑暗。
在那短暂的耀眼里,魏明烬看见了身下的人纤腰薄骨,粉颈霜肌上有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上面缀着颗摇摇欲落的汗珠。
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魏明烬蓦的睁开眼,那些喘息纠缠在须臾间散去。
窗外秋风习习,廊下芭蕉清影摇曳。他仍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摊开的账簿。
“公子。”奉墨在门外低声禀,“辛姨娘来了。”
魏明烬从先前的混沌中回过神来,闭眸吐纳几息后,吩咐:“将人请去偏厅。”
奉墨应声去了。
小厮上过茶就退下了,只剩辛禾局促的坐在偏厅里。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魏明烬的院子,但她却没心思观赏,而是在心里又过了一遍等会儿要说的话。
这事辛禾并无把握,但总得试一试。
直到桌上的茶盏凉透,门外的小厮进来询问,可要再替辛禾换盏新的时,魏明烬才姗姗来迟。
他已不是早上那身衣袍了,鬓角也微有湿意,似乎是刚沐浴过。
可现在不过刚至申时,不早不晚的,魏明烬怎么会这个时辰沐浴?
“刚才在处理生意上的事,让姨娘久等了,真是对不住。”魏明烬甫一踏进厅中便向辛禾致赔不是。
辛禾立刻站起来,拘谨道:“是我不请自来,打扰到了公子才是。”
辛禾平日待人接物总是游刃有余,但在魏明烬面前,她总会克制不住的紧张。
“姨娘不必这般见外,如今姨娘有孕在身,该好生养着。若有什么事,遣下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过来呢!”
辛禾咬了咬唇角:“不,这事只能我亲自来。”
魏明烬被这话勾起了好奇。
自他归家后,这位辛姨娘就一直有意躲着他。
“还请公子屏退随从。”
他们如今名义上是母子,且二人年纪又相仿,辛禾单独来见他,为了不落人话柄,魏明烬进来时将奉墨一并带着。
魏明烬看了奉墨一眼,奉墨会意退下。
虽然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厅堂的门窗大开,又有仆从在院中走动。
他们之间的谈话既不会被人听见,同时也不会贻人口实。
“还请公子放我离开魏家。”辛禾鼓起勇气说出来意。
魏明烬一怔,旋即有些无奈:“姨娘还在为先前的事生气?”
辛禾:“……”
“如今花姨娘已被发卖,胡姨娘也被赶出府了,姨娘若还不解气……”
“我有心仪之人。”辛禾打断魏明烬的话。
魏明烬不解看向她。
辛禾攥了攥藏在袖子里的手,竭力稳住声线:“我当初入府并非自愿,如今老爷也不在了,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我离府,与心仪之人再续前缘。”
说完,辛禾不顾有孕在身,欲向魏明烬行礼。
魏明烬手腕一翻,用手中折扇托住辛禾的胳膊:“姨娘使不得。”
辛禾无法行礼,只能眸色哀求望向魏明烬,希冀他能同意。
辛禾的眼睛生的很漂亮,此刻她仰头望着他,这双漂亮的眼里皆是哀求,再配上她那张玉软花柔的脸,不由让人心生怜惜。
魏明烬移开目光,轻叹一声:“并非我不愿意成全姨娘,而是姨娘你如今已有了我父亲的骨肉。”
“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魏明烬又是一怔。
四目相对时,魏明烬看见了辛禾眼中的哀求和坚定。
过了须臾,魏明烬收回折扇,与辛禾拉开距离:“姨娘今日的话,我就当从未没听过。”
辛禾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开了。
有些事不是一定要确凿的答案,只要将态度告知对方就够了。
而且魏明烬的反应亦在辛禾意料之中。毕竟他那样的君子,若同意了此事,传出去有损他的清誉。
但他也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便意味着默许同意,但这件事却不能说破。
毕竟像魏明烬这样的人,只会冰洁玉清的端坐高台,看别人做脏污事,而绝不会让自己衣角染上半点污痕。
辛禾离开后,奉墨进来了。
“上次让你调查辛姨娘,如何了?”
“辛姨娘自幼父母双亡,是被叔婶抚养长大的,但她叔婶待她并不好,甚至曾几度想将她卖了。一是受她爷爷所阻,二是辛姨娘自己会来事……”
奉墨将查到的说完之后,魏明烬问:“她可有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公子指的哪一个?”
魏明烬:“……”
“辛姨娘因生得漂亮,未进府前,十里村有很多人倾慕她。就属下查到的,她曾收过张家三郎的莲蓬,也收过李家小儿子砍的柴火,还收过孙屠户独子的猪肉……”
奉墨说着说着,瞥见自家公子笑了,倏的闭嘴了。
虽然他们公子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未语先带三分笑的温和模样,但奉墨自小侍奉在他身边,早就见识过他家公子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位辛姨娘真是个妙人。”
这话魏明烬说的意味不明,奉墨不敢贸然接话,只得屏住呼吸站着。
好在魏明烬又道:“让池砚来见我。”
很快,一个黑衣男子从外面进来,向魏明烬行礼。
“醉月楼的事,查的如何了?”
上个月在魏明烬动身去省城赴试前,书院同窗在醉月楼设宴,为魏明烬饯行,提前预祝他下场一举夺魁。
但有人却在魏明烬的酒水里动了手脚。
等到魏明烬察觉时,为时已晚。
魏明烬并未回到先前所居的厢房,而是误闯了另外一处,与一女子春风一度。
待魏明烬醒来时,那女子已不知所踪。
只有床上的血渍,以及他身上的抓痕,昭示着昨夜种种并非虚妄,而是真实存在过。
之后魏明烬要准备去省城赴试无暇分身,便留池砚调查此事。
但魏明烬对那女子一无所知,查起来本就困难重重。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前段时间醉月楼走水出了人命,眼下已被查封,里面的人抓的抓散的散,调查更是举步维艰。
池砚请罪:“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魏明烬抬手捏了眉心。
池砚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过了许久后,魏明烬再开口的话不是责罚,而是线索。
“那女子薄骨纤腰,粉颈霜肌,后背左肩胛骨上有颗红痣。”
奉墨等在廊下,见池砚如丧考妣出来,他立刻迎上去。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
之前没线索池砚愁眉不展,现在有了线索,他却更愁了。
时下女子追求窈窕之美,薄骨纤腰粉颈霜肌的女子在他们清源县,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一大片。
这跟大海捞针有何区别。
至于后背肩胛骨上有颗红痣这条线索,池砚更头大。
他一个男子,总不能见到薄骨纤腰粉颈霜肌的女子,就上去扒人家衣裳,看人家后背肩胛骨上有没有红痣吧。
那样只怕人还没找到,他就已经被当成登徒子送去见官了。
见池砚急的抓耳挠腮,奉墨不以为意:“这有何难的。”
池砚如见救星望向奉墨。
“我有个主意,保准你能将人找到。”奉墨一脸胸有成竹。
奉墨:骄傲挺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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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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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