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揭发

辛禾甫一回去,就找借口将琼华打发下去了。

待到房门掩上,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时,辛禾先前强装的冷静一瞬剥落,露出了内里的惊惧焦灼。

那晚的人竟是魏明烬!

那晚辛禾虽中了药,但当那尖锐的痛楚传来时,辛禾曾有短暂的清明。她在喘息里仰头,看见了对方的脸。

那是张金相玉质的脸。

那时的辛禾既难受又欢愉。

她的身体像被人劈成了两半,但媚药带来的欢愉,却又在转瞬将那些难受抚平。继而又在她身体里滋生出滚烫灼意来,烫的她浑身酥麻发痒,唯有贴紧眼前人方得纾解。

而且眼前的人生了一副好皮囊,与他春风一度,她也不算亏。

那时浑浑噩噩的辛禾放任自己沉沦,甚至还主动配合。

那是荒唐而又意乱情迷的一晚。

药效过了之后,辛禾不顾身上难受,头也不回的逃出了那个魔窟。

于她而言,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既然是梦,醒来就得忘了它。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只那一夜,她竟有了身孕。

这孩子来得时机很巧妙,她意欲用这孩子为自己谋一份富贵。但却怎么都没想到,那晚与她春风一度的人竟是魏明烬。

而如今,她是魏明烬名义上的庶母。

辛禾不止一次听人夸赞,魏明烬学问好,为人谦逊柔和,是含霜履雪的温润君子。

但那晚,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床帏里,辛禾看见的那个魏明烬,却是哪怕在**和药效的裹挟下,眉宇间仍透着着阴鸷冷厉。

与今日这个温其如玉的公子判若两人。

但辛禾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不过从先前的情形来看,魏明烬没认出她。

这倒正常,毕竟那晚,魏明烬似乎也中了药,否则他们之间也不至于失控到那个地步。

先前辛禾还曾想着,富贵险中求,搏一搏或许老天爷会站在这边。但在发现魏明烬就是那晚之人后,辛禾立刻改了主意:富贵险中求是没错,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虽贪财,但却不想赔上自己的性命。

一旦魏明烬知晓,那晚的人是她,为了他自己的名声,魏明烬也会除掉她。

与其引颈受戮,倒不如按照先前的计划,拿了遣散银,与其他妾室一同出府,然后离开清源县,越远越好。

辛禾再抚上平坦的小腹时,心境已与先前截然不同了。

这孩子本就不该来,如今她只能寻个机会将它送走了。

很快,管家明叔就带了许多人过来。

明叔是府里的老人了,据说他对魏大老爷有救命之恩,所以纵然他面容丑陋,又瘸了一条腿,但魏大老爷一直对他信任有加,将府里所有事都交给他管。

明叔站定后,说明来意:“辛姨娘,公子先前吩咐过了,从今日起,您的吃穿用度都比照着他的来,这些是给您院里添的人。”

话落,明叔身后的十来人一同向辛禾见礼。

这么多人守着她,到时难免行事不便。

宋音柔声推辞:“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身边的人够使了。而且我这里地方小,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劳烦管家你同公子说一声。”

自辛禾被诊出有孕后,魏二老爷已经给她添了人。

“姨娘如今一切都比照着公子来,自然也不能再屈居在这小院里。公子已命人将他旁侧的翠微院收拾出来了,姨娘这会儿就搬过去吧。”

“不必,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

辛禾如今将魏明烬视若洪水猛兽,她躲他还来不及呢,怎会愿意搬去他隔壁住。

但管家却一脸不容拒绝:“辛姨娘,您如今怀的可是老爷的遗腹子,若是您有个好歹,不但公子会遭人非议,只怕二老爷也不会善罢甘休。还请姨娘别让公子难做,也别让老奴难做。”

管家的话听着句句在为辛禾着想,但实则他心里向的是魏明烬。

魏明烬是夫人所生,又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情分深重。

辛禾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诊出有孕,原本全该属于魏明烬的家业,如今得分辛禾腹中子一半,这让许多魏家的老仆心中忿忿不平。

不过即便心中忿忿不平,但差事还得做。

辛禾还想再说什么,但管家已呵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替姨娘收拾。”

侍女婆子们忙领命去了。

管家又看向辛禾:“姨娘,请吧。”

辛禾只得搬去翠微院。

如今时值仲秋,但翠微院中非但没有萧索,反倒木槿花盛海棠娇艳,繁花竞相盛绽宛若春日。

管家站在廊下,躬身道:“公子还说,您如今有孕在身,该好生将养着,日后灵堂就不必去了。若缺了什么,可随时遣人来寻老奴。”

说完后,管家向辛禾行了一礼,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翠微院青瓦飞檐,游廊曲折缦回,山石水景布置的疏朗宜人,比辛禾先前住的院子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辛禾却高兴不起来。

琼华带着人在归置东西,辛禾独坐在窗下,一个青衣侍女端了盏桂花蜜水来,压低声音道:“姨娘放心,二老爷会保姨娘母子平安的。”

先前辛禾身边只有琼华,这侍女是她被诊出有孕后,二老爷拨来照顾她的。

这侍女是二老爷的人。

若是先前,辛禾定然会与这侍女虚以为蛇,但现在她却只觉烦躁。

“知道了,下去吧。”

青衣侍女行过一礼后,便退下了。辛禾听着前院的嘈杂声,在心中暗自思忖:待魏大老爷的后事办完,想必魏明烬就要着手料那些妾室了,她得赶在魏明烬放妾室出府前送走这个孩子。

之后辛禾一直在寻找动手的机会,但却始终无果。

她如今走到哪里都是仆从环绕,魏明烬派来的人和魏二老爷的人,皆一瞬不错的盯着她,压根不给她磕着碰着的机会。

辛禾便转而想从吃食上着手。

但偏偏仆妇里有人懂药理,辛禾想吃的东西前脚刚吩咐下去,后脚那仆妇便来禀:“茨菇性寒,有孕之人不宜食之。姨娘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腹中的孩子想想,还是换其他菜吧。”

辛禾又陆续报了几道菜,其中不宜有孕之人食的,皆被那仆妇指了出来。

辛禾面上赏了那仆妇一串钱,心里却十分憋屈不解。

人人都称赞魏明烬温润谦逊,但辛禾却知道,他这人其实表里不一。辛禾不认为,魏明烬会让这孩子生下来,同他争家产。

但偏偏这些日子,翠微院上下却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辛禾不明白,魏明烬到底想做什么?

转眼便到了魏大老爷出殡的日子。

这一日,辛禾没能去送殡。但从外面的动静中,也不难猜出,魏大老爷是被风光下葬的。

而魏大老爷后事办完后,后宅这群莺莺燕燕就该离开了,但辛禾却始终没能找到送走腹中孩子的机会。

就在辛禾心急如焚时,魏二老爷对她格外照顾的事也传到了魏二夫人耳中。

全清源县皆知,魏二夫人性子强悍,又爱拈酸吃醋。昔年魏二老爷与人谈生意,在花楼里逢场作戏时,衣领上不小心沾染了胭脂。回府后被魏二夫人瞧见了,魏二夫人将魏二老爷的脸挠花了不说,还追到了与魏二老爷喝花酒那人府上,足足骂了对方大半日。

最后魏二老爷那桩生意黄了不说,魏二夫人彪悍善妒的恶名也传了出来。

但魏二夫人非但不生气,反倒还洋洋得意同旁人道:“这样日后就不敢有人再痴缠勾引我家老爷了。”

事实倒也如魏二夫人所说,自那之后,魏二老爷身边再无风月。

如今听到魏二老爷与亡兄妾室不清白时,魏二夫人当即就怒了:“大哥刚走,这贱蹄子竟然就来勾引我家老爷,看我不去撕了她的脸!”

正在摆朝食的魏二夫人将筷子一甩,怒气冲冲朝外走。

刚行至院门口时,恰好遇见了过来用朝食的魏二老爷。

魏二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哭天抹泪的扑去捶打魏二老爷:“你还是不是人!你兄长尸骨未寒,你就将他的妾室收用了,你就不怕你兄长夜里来找你索命吗?”

侍女婆子们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拉魏二夫人。

“夫人不可啊。”

待侍女婆子们将魏二夫人拉住时,魏二老爷已是衣袍凌乱,脸上被挠了好几道血痕。

看着泼辣凶悍状若泼妇的魏二夫人,魏二老爷又气又怒辩解:“谁又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这都是没有的事。”

“你们俩的事在那边宅子都传遍了,却独独瞒着我,你当我是死人吗?”

眼见邹氏又要吵嚷起来,魏二老爷只得服软:“我的祖宗,你小声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进屋说。”

一众人将邹氏连哄带劝请进了房中。

邹氏仍不依不饶:“兄长刚走,你又是给辛姨娘那个小贱蹄子添人,又是给她送滋补之物,你不是看上她了,是什么?”

而且那辛禾她见过,生得花嫣柳媚,与魏敬尧从前那定了亲,但却红颜薄命的那位女娘好似有几分像。

见如今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邹氏耳中,魏敬尧心中,若再瞒下去,邹氏恐会坏事。只得道:“她有了身孕。”

“什么?!你们连孩子都有了?!”邹氏的怒气几乎能将房顶掀翻。

魏敬尧顿时被气的仰倒。

邹氏还在哭诉:“魏敬尧,当年你来我家提亲时,明明承诺过,此生不纳妾,不生异腹子的,你这个言而无信的……”

“那是我兄长的遗腹子。”魏敬尧打断邹氏的话。

邹氏一愣,旋即叉腰怒骂:“魏敬尧,你骗我也该找个像样的借口。你兄长后宅莺莺燕燕一堆,但这些年,可曾有过一位妾室有孕?怎么如今他人刚踏进棺材里,辛姨娘就有了身孕,你骗鬼呢!”

魏敬尧顿时沉下脸不说话了。

邹氏一开始还只当魏敬尧是在骗她,但瞧见魏敬尧这般模样,一时便有些不确定了:“辛姨娘当真有了身孕?”

“当真。”

邹氏瞠目结舌。

虽然他们分宅而居,但魏大老爷这些年在添丁祈福上花了不少银钱一事,邹氏还是有所耳闻。不过魏大老爷后宅的妾室们,无一肚子有动静。如今他蹬腿走了,辛禾竟被诊出有了身孕。

“真是造化弄人。”邹氏感叹罢,又十分不解,“既然她怀的是你兄长的遗腹子,那你围着她嘘寒问暖做什么?”害她误会一场。

魏敬尧的目光穿过敞开的雕花窗,越过他们逼仄的庭院,落在隔壁他兄长富丽堂皇的飞檐翘角上,目光幽深:“兄长不在了,我得为以后做打算。”

自从分家后,他们兄弟二人的境遇便大相径庭。

他兄长的生意蒸蒸日上,而魏敬尧的却是江河日下。最近这几年,魏敬尧还得时不时腆着脸登门,去求他兄长帮衬。

他们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即便他兄长再不情愿,也会帮衬他一二。

但到魏明烬这里就不同了。

他们是叔侄,他又是长辈,他若隔三差五去找侄子打秋风,暂且不说魏明烬是何态度,他此举在礼法上就站不住。

不过好在辛禾有身孕了。

不论辛禾生的是男是女,那他兄长留下来的家产,就该有辛禾腹中孩子一半。

魏明烬如今已年近弱冠,非他能掌控得住。而辛禾一个柔弱无依的农家女,若想平安诞下孩子,拿到属于她孩儿的那份家产就得依仗他。

他是魏明烬的长辈,在分家上有话语权。

魏明烬志向高远,又非平庸之辈,清源县的十里八湾困不住他,他注定是要去帝京大显身手的。

而辛禾却会留在清源县。

到时只要他略施小计,他们孤儿寡母手中的家产,就会轻而易举归他所有。

魏敬尧夫妇正说着话,有小厮来禀:“老爷,隔壁来人,说是公子请您现在过去一趟。”

“可有说什么事?”魏敬尧问。

小厮立在门外回话:“没说,只说让老爷您尽快过去,小的瞧着似是急事。”

他兄长如今的丧事已经办完了,哪里还有什么急事?难不成是辛姨娘出事了?

一念至此,魏敬尧立刻起身,疾步朝外走。

“老爷,你好歹换身衣裳再去啊。”邹氏在后面喊。

先前她扑过去捶打魏敬尧,将魏敬尧的衣袍弄的凌乱不堪,他若穿这身衣袍过去,会被人笑话的。

但眼下魏敬尧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现在只在乎辛禾的身孕。

要是辛禾的孩子没了,那他筹划的荣华富贵也就烟消云散了。

魏敬尧火急火燎赶过去,待看见辛禾好端端的坐在厅堂上时,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魏大老爷安葬后,魏府上下的缟素皆已撤下,露出了宅子原本的样貌。

丹楹刻桷,层楼叠榭,奇花异树掩映其中,轩敞华美中处处透着奢华精致。秋天的阳光从敞开的门窗扑进来,似细碎金粉落在魏敬尧的袍摆上。

魏敬尧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此刻见辛禾无恙后,才觉出渴意来,他捧着茶盏欲饮时,魏明烬面色略带为难开口了:“今日将二叔请来,是有件事侄儿不知该如何决是好,所以请二叔过来一同商议裁断。”

魏明烬话落,奉墨将一女子带进来。

魏敬尧认得,这是他兄长诸多姬妾之一,是什么朵姨娘还是草姨娘来着。

“见过公子,见过二老爷。”花姨娘行过礼后,蓦的转头看向低眉垂眼的辛禾。

她一改先前的柔媚娇弱,仿若蓄势待发的捕猎人,盯着辛禾的妙目中透着兴奋激动,指向辛禾扬声道:“我要揭发,辛姨娘混淆魏家血脉,意图以野种冒充老爷遗腹子。”

“嘭——”

魏敬尧的手中的茶盏顿时摔的四分五裂。

辛禾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看向花姨娘。

毫不知情的魏明烬:吃瓜看戏中。

理直气不壮的辛禾:混淆魏家血脉这个锅我不背。

明晚20:00见[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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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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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妾
连载中耳东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