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自己是一个中日混血,每每问起陶叔,他总是和我打太极,现在想想,真是恍然大悟。
我从没有怪过娘,可是却也会遗憾,这辈子,我都没有见过亲生父亲,就连照片也只是后来在一个伯父那里见到,模糊不清,直到现在连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从前到现在,陶叔的样子,就是我心里爸爸的模样。虽然陶叔身有残疾,可我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与弱小、卑贱有关的任何东西。娘说,她也是,陶叔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从来没有。
娘有了我之后,才托人寄信给外公,外公知道后,大发雷霆,甚至说出永远不许娘回喻家这种决绝的话来。我娘未婚先孕,在那个年代是一个难以启齿的事,是为家族抹黑的事。
我问娘,为什么清水和一不娶她?那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娘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为了让我活下去,她以三央山的笔名在报纸上发表了很多杂文,甚至帮人代笔,总之,她用一支笔赚来生活费,让我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陶叔来的那一晚暴雨倾盆,连天的雨珠落在地上哗哗地流,娘把我留在一所教堂,她当时接到紧急任务,没有办法把我带在身边。陶叔浑身湿透,见了我二话没说就把我带回了临江,从那以后,我的整个童年都离不开陶叔,离不开他身上那沉沉的陶土味。
“小升,你陶叔在乎你,不必小末少哇”,你小时候顽皮,爬上河边的树杈就往小河沟里跳,你不懂游水,差点淹。死,如果不是你陶叔……这样的事还不少,有一回你在学校里摔断了胳膊,他走了十几里路为你寻人家治跌打损伤的秘方,他那样的腿…
幸好,阿原哥哥在你身边,小升,不然我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我回去以后,你外公和喻家的老人们纷纷要我结婚,有的长辈说,只有结了婚,我才不会满世界乱跑不着家。你外公找了很多少爷或者老爷来,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也不见。那天,你外公带人来非要砸开我的房门,我气不过,大声对所有人吼。
我谁也不想嫁,除了阿原哥哥!
就这样,父亲觉得阿原哥哥人老实,不似那些公子哥儿一样沉溺于花花世界,听到我这么说,就拍板决定了。
“小云,我就睡在这儿,万一打鼾吵到了你,记得叫醒我”
结婚那晚,阿原哥哥执意要睡在地上,他怕有蚊子,在窗台上放了一小罐绿药膏。事实上,我一整晚都没有听到阿原哥哥的鼾声,他甚至都不怎么变换睡觉的姿势,只是把头枕在右手肘上,微微弯曲着腿。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窗外,一片月光洒进来,偶尔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也许,阿原哥哥也没睡,不过我不想打扰他了,一整天,在婚礼上忙前忙后,他的腿受不了的。
阿原哥哥起得很早,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做了早餐,是两碗粥和几个窝头。吃早餐的时候,他对我说:
“小云,我过几天就搬到原来的屋里去,你看行吗”
我嘴里嚼着窝头,和他对视良久。
“好,过几天我去北京参加会议,让人把小升接回来”
所以,从我记事起那偌大的别墅里常常只有我和陶叔两个人,陶叔也不太说话,他总是一个人躬着身子,在他的小屋里忙来忙去,不过只要我叫他,他总是会停下手里的活儿,耐心地听我哭诉或者眉飞色舞地讲高兴事。
娘说,陶叔其实是个很倔的人,因为那种头发又短又硬的人大抵都是这样的。陶叔也会发脾气,只是我没见过,每每娘回来,只要是身上有伤,陶叔总会闷闷地,“你陶叔,他就一边帮我换药,一边叹气,用那种带着深深的疼惜和歉疚的眼神看着我”,我渐渐从娘的叙述中知道,陶叔说的蜻蜓点水般的爱,是怎样的。
“他虽不是地下党,却是一个真正有担当的人,如果不是那些陶罐,我怎么可能…”说到这里,娘不禁哽咽,望着窗外出神。
本章有点短,真的没有时间啊…这么匆匆忙忙的生活、炎热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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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