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阿原哥哥牵着我回了家,他一路上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解下外衣让我穿上。不敢让你外公知道,阿原哥哥在一家裁缝铺子买了一件藕色的连衣裙让我换,在三十里铺叫了一碗馄饨。
“小云,学生们的事情现在还不好说呢…你——”阿原哥哥一边递给我筷子,思忖着半天还是打算劝我。阿原哥哥,你不知道,自从我参与了他们的活动,听了李先生他们的讲演,我觉得新气象真的要来了,不是段政府这样的,你听说过吗,□□才能救中国!
“小云,我懂的没你多,可是有一点,这很危险!”他皱起了眉头,左手和右手的大拇指划着圈,“小云,我陪你”。
就这样,我走上了一条无比艰辛的路,我背着喻家所有人悄悄加入了组织,继续以出版社的工作当作掩护身份,实际上做联络员的工作。
我和组织的一个上级在郊河桥洞里接头,那个人就是李斯特,我负责把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递到临江省外,有一个地点就在萧山。难点在于把消息穿出省,就必须得躲过各种关卡的查验,我接头之后,坐在窗前仔细地思考,仍然没有好办法。
那天晚上有月亮,高高地悬在深蓝的天空上,Milky Way,银河就在那头,银河,大约是充满了牛奶味的吧。正在神游着,阿原哥哥敲了敲我的窗子,他拿着一个小陶罐,伸手递了进来,“小云,还不睡?”
阿原哥哥的眼角有细细的褶子,他的眼睛亮亮的,像黑色的宝石,“阿原哥哥,你过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说!”,他把一侧的拐杖松开,稍稍蹲下身子,又把耳朵凑过来,“阿原哥哥,你再过来一点!”,他单腿蹦了一下,又近了一点。
“你的眼睛,比星星还亮”,你都不知道,他差点摔了一跤,我披上了衣服跑到外面,挽着他的手,我们就那样坐在台阶上。“阿原哥哥,我得去宜江走一趟”,我抱着他的手臂慢慢靠上去,脑子里什么也不想。
“小云…”阿原哥哥突然想到了好办法,他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小陶罐,“不如用这个?”从那以后,每当我在外得到重要情报,阿原哥哥就会新作很多陶罐,把那绝密的文字封在罐底,罐底做的厚厚的,就算被打破,罐底也不易碎,隔雨防潮,是个绝好的办法!
只是,阿原哥哥熬的夜也越深了,做的陶罐大小一致,数量也得越多越好,起初,我陪着他一块儿熬。
“小云,你放心吧,不会耽误!”说到这里,娘记忆中的陶叔和我记忆中的陶叔似乎有些重叠:
穿着黑衣黑裤的陶叔,在夜晚摇摇曳曳的烛光里走来走去,和陶泥、烧制定型、最后上釉彩,他从都不会长白头发,那熬过的夜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的唯一的痕迹,恐怕就是陶叔那一双粗糙的手。
小升,我还记得,我抱着膝盖坐在阿原哥哥烧陶的屋里,一只小蜻蜓飞了进来,忽高忽低、时快时慢,突然停在了一个正在烧制的陶胚上,然后就掉下来死掉了,我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小心地放在手心里,吹了吹,它就不疼了。
“小云,它不会疼的,它只是一不小心”,阿原哥哥说,他在那个陶罐上面画一只小蜻蜓,它就永生了。
于是,我就带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陶罐穿越在我们热爱的这片土地,不管多么困难,阿原哥哥总会陪着我,直到那一次,我在阳州和组织上派来的人碰头,还没等到人就遇上了袭击,消息走漏了,我从一家饭馆的后院逃脱,在阳州躲了一个半月,辗转乘船去了南京。
组织上认为阳州的袭击之后我会有危险,就重新给了我一个身份,是一个诗社的诗人,笔名三央山。我住在一个小旅社,安顿下来之后写信到临江,跟阿原哥哥告知去向,南京城是个比临江还美的城市,如果有机会,以后没有了战争,住在这里也不错。
在南京,我遇见了一个日本人,东京大学的民族学博士,他叫清水和一,是我需要接触并且取得信任的人。我出入诗社,每天都和一些文学家一起探讨诗学,写诗读诗,清水是个儒雅的人,他很有见地,为了和他说上话,我不得不托人找了许多日本文学作品和民族学著作来看,不久之后,我试着给他写信,请教学问,自然而然地,我离他越来越近。
有一天,我邀请清水到我租的旅社里小坐,没想到看见了阿原哥哥,他撑着拐杖在旅社门边站着,也看到我了,不过,他是个聪明的人,并没有走过来和我相认,我当时想,阿原哥哥只要确认我平安,就不会担心了。
“小云,这里安全吗”,我夜里和阿原哥哥在一条巷子里碰头,他身上带着夜的寒气,总是走在我后面。“阿原哥哥,我暂时不能回去,你别担心”,他松开一边的拐杖用手抹了一把脸,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他拉着我的胳 N膊,最后犹豫了一下,抱住了我。
“小云,你自己当心…”,阿原哥哥当晚就离开了,以免被人看见,怀疑我的身份。
没多久,清水对外宣布了我和他的关系,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真真正正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地下党,我不断地从清水随身的文件包里获取情…报,小升,不管你会多么恨我,我必须要告诉你:
“清水和一,是你的生父”。
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是有缘人,随心龟速更,只想好好写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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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央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