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的时候很匆忙,只带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工作也没有很好的交接,没过几日,柏寒涛就来了。
柏寒涛是我谈的男朋友,也是飞行队的,他家境优渥,父母都是机关干部,还有一个姐姐在美国执教。我们的相识,妈妈和哥哥都是知道的,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寒涛的妈妈觉得我们并非门当户对,且我的家庭关系复杂,因此柏家对我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唯一令我欣慰的,就是寒涛对我很好。我这次回家,也是他托关系帮我买的车票,要不是因为他要带队执行飞行任务,肯定是要陪着我回来的。
我很早以前就跟寒涛提起过爹的事,寒涛每每都会宽慰我,只要我们能够心连心,什么困难都能克服,我这次得到爹回家的消息,寒涛也是为我高兴,他也担心我家需要帮忙,所以完成任务以后就赶过来了。
晚上,妈妈让哥哥去满意酒楼订了些好菜,让我为寒涛接风。我爹听说我的对象也是飞行队的,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里里外外又开始收拾起来。
看到我爹又要劳碌半天,我刚要开口劝他,只见妈妈冲我直摇头:“小末,由着你爹去吧,这是他对你的和寒涛的心意”。
在满意酒楼吃过了饭,寒涛要去我们家,一来是正式见见我的父母,二来也是征得他们的同意,允准我们的婚事。
到家已经天黑了,是妈妈开的门,外面天寒地冻,屋里也并未暖和多少,尤其是这南方的冬季,总是湿冷入骨,与我们训练基地所在的北方形成了极大的差异。
“阿姨好!我是柏寒涛,初次拜访您,备了些薄礼”
柏寒涛最令我心动的一点,就是处理人际关系时的那种游刃有余、圆滑机敏。也许别人看来,太过于世故的男人是靠不住的,但对我这种疲于交往的人来说,是非常不错的互补选项。
“寒涛太客气了,快进屋!”
妈妈引着寒涛进屋,顺手收拾了搭在椅子上的毯子、念念丢在桌子上的糖纸等杂物,好让室内的空间显得更开阔一些。
“你爹已经睡了,等会儿我把客房收拾一下,小末,你看看寒涛还缺不缺什么,我再给你们添”
室内的炉火映照着妈妈的脸,虽然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但她依旧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我实在难以置信,这样体贴的话,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自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冷美人”,她很少用其他母亲的温柔来对待我和哥哥,说实话,我爹失踪的那年,我还很小,除了记忆里那点儿模糊而又温暖的画面,我长到如今二十多岁,对爹仍然是熟悉又陌生的。
所以,和哥哥完全不同的是,我仿佛既没有充分享受过父爱,也没有充分享受过母爱。因此,只有我自己知道,寒涛的甜言蜜语,在我这儿为什么会如此受用。
夜里,我和寒涛被阵阵袭来的咳嗽声惊醒,这是我们作为飞行员的敏锐,也是由于这墙的隔音并不太好。
“是你爹?他生病了吗?要不要去看看?”
我翻了个身,对上他一双亮亮的眼睛。
“不用,我爹这病是结核,再说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也不方便…”
我的话还没说完,身旁的人一下就窜下床,“陶末!你说什么?”
他后退了好几步,“肺结核?你知不知道这病会传染啊!咱们是什么身份?”
他几乎大吼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
“飞行员!陶末!你在电话里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爹是这个病!要是染上了,你我还能有未来吗!”
他哐哐两声拿走了衣物,夺门而去。
这屋隔音并不太好,我爹,还有妈妈,他们应该都听到了吧…
我并不是真的要隐瞒什么,那天电话寒涛的时候,我说,寒涛,我爹病了,我已经请假了,你…
是他打断了我,“小末!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先不说了!队里有急事!”随即挂了电话。
可是,这事能怨他吗?我还有很多机会向他说明,不是么?这是一个人,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第二天,队里撤掉了我的职务,发的电报,而我,一上午坐在电话前给寒涛去了好多个电话,也没有应答。
中午,有人轻敲我的房门,以为是妈妈,走过去旋开了门钮。
是爹,他戴着一个用布自制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双如沉潭一般淡然的眼,还有遍布眼周的一道道纹路。
“小末,吃饭了”
他笨拙地移动着拐杖转身,我看到他一高一低的肩膀,甚至,头顶的旋也一清二楚。
他刚刚只看了我一眼,仅仅是看我一眼,他都需要仰着头,我的个子比爹高,当他迅速低头的那一瞬,他的眼里,会不会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午饭是我一个人吃的,然后回到房间大哭了很久便睡着了,直到被后院一阵阵锯子锯木头的声音吵醒。
从窗户望过去,是爹在锯木板,看架势,是要做什么东西。
“爹,您中午怎么不去休息一会儿呢”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自制口罩戴上。
“小…末,吵…吵醒…你了”
“不是的,是我自己醒过来的,妈妈呢?”
“她…去小升…家…”
我正预备挽起袖子,帮他扶住木板,只见爹的目光快速地掠过我,掺杂着我看不透的感情。
“粗…粗活…我来…就…行”
看着爹还是那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心里又生气又心疼,我慢慢地松手,只得自己回屋。
“小末…”
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背后传来我爹微弱的呢喃。
“对…不起”
几天后,我才知道爹锯木头是为了什么,爹把后院隔出了一间屋子,齐头齐尾,只有三米长,两米多宽,里面用土砖搭了个床,上面垫了些稻草,离床一步远的地方,还打了一个土灶,特别矮。
无论妈妈怎么劝,怎么哭,爹就是铁了心的要一个人住在里面。
“你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这样吗?”
“他已经被伤透了心,是世俗抛弃了他,他就像蜗牛,只有缩进自己的壳里,才会有安全感”
“小末,寒涛那晚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你爹…那晚本来在熬夜缝那副口罩,说是明早要给寒涛一个好印象的”
“他连红包都已经包好了”
妈妈很少像这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我说话。
“可是,那天您不是说,爹早就睡了吗”
“傻孩子,你爹知道寒涛要来,一直在问我,你有这么一个爹,会不会很丢人”
“他是被人家指指点点怕了,你爹,他那晚也不是故意要咳那么久的”
“他是怕自己的口吃被寒涛笑话,让你在婆家抬不起头,一直在练习,寒涛你好,寒涛请坐,喝茶…”
当我哭得昏天黑地地跑到后院一把抱住我爹时,那嶙峋的骨头,和衰老的皮肤的触感,宛如一道雷电打在我心上。
我听到我爹说,小末,对不起,对不起。
哎……最近经历了好多,身心俱疲。很多道理非亲身经历是不能体会的,只有常怀感恩之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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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