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园内的一方石桌旁,南鹊衣与景缦相对而坐。桐山则站在不远处的凉亭旁,看着澄如明镜的池水。
一名头戴鸟首面具的乌衣女子穿花度柳而来。南鹊衣当即认出那女子并非城中人,却也不意外。毕竟此女并无实体,只是一个幻影。城主惯用的伪装,即是如此。
景缦与南鹊衣对视一眼,正欲开口,却听那女子道:“两位,许久不见了。其他人都在吗?”
“都在园子里,等等他们吧。”南鹊衣端详着面前的女子,“你的化身还真不少。说正事,你打算何时回来?”
“不必着急,我自有安排。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我们长话短说。丰澄邑的花朝节快到了吧?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过节……”南鹊衣恨铁不成钢地抗议道。
“鹊衣,你没有心情过节,可不能让其他人跟着扫兴呀。”谢常馀笑道,“这里可是我们共同的家呀。”
见南鹊衣不语,谢常馀又道:“唉,丰澄邑建城之日,花的诞辰,桐山的生日都在同一天,你把这事忘了?不应该呀。”
“我怎么会忘呢。”南鹊衣疲惫地道,“过节也好,庆祝生日也罢,都是我应该做的。城主,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治地始终面临着威胁。你完全不担心?真是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不如说是你太紧张了,放松点。”谢常馀绕着石桌走了一圈,最后坐到了桌上。“妖界的情况我们有目共睹,我岂能坐视不管。不过,依我看,维持当下的状态也未尝不可。”
“我们可以按照你的想法行事,可是我们也需要休息。”
“啊,十分抱歉,休息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要劳烦你们再忙几天。”谢常馀拍了拍南鹊衣和景缦,尽管并没有带来实质性的触感。
景缦微微偏过头,道:“好奇怪的感觉,你这化身——别人看得见吗?”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影子。”谢常馀收回手,“至于别人能否看见我,取决于我的意愿。言归正传,前些天引起祸乱的玉尺现在何处?让我看一下。”
南鹊衣扶额道:“在城里的塔后面。你自己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景缦站起身来,隔在两人中间。谢常馀若是有实体,大概早就被景缦拉走了。“我带你去,让鹊衣先休息吧。”
“姐姐,你见过这园子的主人吗?”走下桥时,易疏弘无端问道。
“没见过。”易疏焉道,“这里以前是城主的居所,可是城主一直没有回来,现在就变成了守护者的据点。”
“原来如此。”易疏弘想起方才的诡异感觉,仍是百思不解。“可是,我还是觉得奇怪。”
“最近出现奇怪的事也正常,习惯就好。”易疏焉若有所思道,“不过,你说的奇怪,是指哪一方面?”
易疏弘道:“事情就发生在最近几天。我感觉冥冥之中有人在指引我。对方会出现在我的梦中,或者在我耳边说话……听起来像志怪故事里的情节,但我不知道那是谁。”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再说话。景缦与两人擦肩而过时,向他们道:“两位,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早些休息吧。”
“已经结束了吗?”易疏弘不无遗憾地道。景缦走得极快,身影早已消失,易疏弘想追问也来不及。
“看来是的。不过也不算白走一趟。我去找师父和桐山,回见。”
易疏焉说罢也离开了,留下易疏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天色渐暗,窄园的气氛愈加诡异。如果放在志怪故事里,接下来大概要发生不妙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决定暂时离开这个令他不舒服的地方。
走出园子,易疏弘心头的不安很快就消散无踪。他头一次意识到,外面的灯光和略显嘈杂的人声离他那么近。他的感官向来是敏锐的,然而在窄园这地界,他似乎变得迟钝了。
变迟钝可不见得是好事。他如是想道。他想起自己的佩刀,一件与他毫无默契的兵器。趁现在有空,是时候把它取回来了。
易疏弘打听到兵器铺的位置,找过去时,却是一家古董店。店门是虚掩的,主人则不见踪影。店内的橱柜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本就狭窄的店面因为多了一个外来者而更显拥挤。这些笨重的陈设皆以繁复的花纹作为装饰,近看却能发现,所有的缝隙里都蒙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唯独镶嵌在墙面上的金属盘被清理得一尘不染,盘中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
易疏弘正看得入神,地面传来轻微的晃动,眼前的圆盘开始缓慢旋转起来,片刻之后归于寂静。
“这是丰澄邑的图腾,也是我与同僚的得意之作。你觉得如何?”
声音十分缥缈,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易疏弘转过身,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又听对方道:“你在找兵器铺吗?往前面走,柜子中间有个暗门,进来就是了。”
易疏弘依言进了门,入目却是一片漆黑。脚下的台阶通往更深的地下,没有任何光源。
“往下走吧,小心脚下。”方才的声音听起来真切了许多。“我叫颜风涟,是古董店的主人。你是前些日子刚来这里的守护者吧?”
易疏弘别无他法,只得沿着台阶往下走。“是……我叫易疏弘,也可以叫我兰田。请多指教。”
有一道门蓦然在他的眼前打开,开门的是一位神情漠然的女子。“初次见面,我叫姜绩纶。有关兵器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你的刀已经修好了,随我来吧。”
门内亮如白昼,兵器铺的规模远比想象中的更大。颜风涟坐在几只箱子中间,手里拿着一颗琉璃珠,珠子在灯下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即便是个失败品,也很好看啊。”颜风涟把琉璃珠递到他的同僚面前,“我还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姜绩纶打开一个箱子,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她倍感无趣地抬头看了一眼,道:“我不喜欢,拿远点。”
颜风涟识相地往旁边让开。在箱子后面还有一面墙,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最中间的是一杆长枪。易疏弘的刀放在其中,显得并不起眼。
“没找到吗?”颜风涟又坐回箱子上,“按理说,你和兵器之间应该有所感应的吧?”
易疏弘不无遗憾地道:“但是我的兵器并非如此……”
“啊?”姜绩纶与颜风涟同时惊异地看向易疏弘。姜绩纶道:“那你战斗的时候岂不是很吃亏?况且我检查过你的刀,并没有问题啊。”
易疏弘无奈道:“我也不清楚……能用就行。”
“你之前是怎么过的……”颜风涟一脸同情,“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你肯定会变得更强,不是吗?”
易疏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上前,把自己的刀从其他兵器的缝隙中取出来。他拔出刀看了一眼,刀身完好如初。姜绩纶见状,道:“没问题吧?至于修理所需的费用,有人已经帮你付了。先别急着走,我要拜托你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