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徵予跟随着回城的队伍走向城门。城内的灯光一路延伸至鼓楼附近,人群缓慢前进着,偶尔有人低声交谈。明明应该再热闹一些的,采诗官如是想。灯光落入他的眼中,他只看到一片寂寥。
他目送着其他人进了城,自己则留在原地。之前他与晴笙在城门口分别,他身负调查之命,却没有进城。他深知鼓楼的安危直接关系到外围结界,况且百姓尽数离城,以防万一,他决定前往鼓楼。桐山默许他留在鼓楼地界,所幸无事发生。
鼓声沉稳有力,如春雷震慑天地,昭示着丰澄邑乃至全妖界千年不变的秩序。轻微的妖力扰动从鼓楼的方向传来。妖界暮鼓晨钟的传统并不能因为灾异而改变,只是近日听不到钟声——至于发生了什么,只有负责钟楼的执掌者知道。
“此地的守护者就在城中,你要回城吗?”易疏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谌徵予凝视着地上的影子,道:“不,我回鼓楼。”
“顺路,走吧。”易疏焉跃下城墙,径自向鼓楼的方向走去。
谌徵予也不急,只是慢慢地跟着。“附近的结界依然有问题,请多留意精神方面的变化。”
易疏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你为何如此笃定?”
“啊……是我的直觉。”谌徵予扶额道,“另外,你能否察觉到妖力的变化?具体来说,就是结界内外的妖力循环不同于往日。”
“我感觉不到。”易疏焉道,“但是的确有异常之处,毕竟钟楼没有动静,此地的氛围同样让人不舒服。”
“如你所说,问题的根源正是钟楼。我们尚不知道它的情况,请多加小心。”
沉默半晌,易疏焉又道:“很少有人提及妖力与结界的关系。那是开拓者在漫游时期定下的规则,我对此知之甚少。”
“我同样不了解。除非亲身经历过那个时代——”谌徵予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推测。这套规则时至今日仍在变化。若能窥其一斑,或许可以得出更具体的结论。但是目前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所以只能是推测。”
“你要把你的推测告诉执掌者吗?”易疏焉若有所思道,“他们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无人给出对策。”
谌徵予道:“我人微言轻,或许执掌者并不会在意我的看法。不过,鉴于此地是丰澄邑,事情仍有转机。”
说话间,两人抵达鼓楼,只见相月夕与景缦站在鼓楼前,似乎在讨论一些与现状不相干的问题。南鹊衣与桐山不时看向城门的方向,神色凝重。见易疏焉等人平安无事,才稍稍放松了些。
只听相月夕道:“这样,我有个好主意。我们只需把荷花种到外围去,其余的交给时间就好。”
“这也算是好主意吗?”景缦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够好吗?那就下次再讨论——啊,你们来了。”相月夕转而看向一旁的谌徵予和易疏焉,“来得正好。人到齐了,开始吧。”
南鹊衣上前向众人道:“近日城中异象频生,幸得诸位相助,灾异暂时平息。然而,丰澄邑的前任城主,似乎还在城中。她或许很快就会回来,我不确定她是否会带来更大的变故。”
“前任城主?”易疏焉与桐山异口同声地质疑道。显然,南鹊衣并没有提起过这段陈年旧事。如今旧事重提,却依然无法释怀。
景缦道:“我来说吧。此事的年代相当久远。前任城主名为谢常馀,是漫游时期在此建城的开拓者。她熟习精神系妖术,某一日自投沄江,去向不明。此后,城中日渐不太平,鹊衣代为守城,直到今天。”
“此事在古塔中亦有记载,只是谢常馀这个名字已经被多数人淡忘了。”相月夕补充道,“小景与她尚且有些交集,而我与她素昧平生。不过,你们既说她下落不明,又说她还在城里,是怎么一回事?”
南鹊衣道:“据她自己的说法,她的化身还留在城里。我在阳雀桥上遇到一只会说人言的杜鹃,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如此。那么,你接下来有何计划?”景缦及时提醒道,“在危机彻底解除之前,不可掉以轻心。何况,接下来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远不止城主。”
“无论来者是谁,都是客人,岂有不迎接的道理。”南鹊衣道,“留一人在鼓楼,其他人随我回城。”
“鼓楼与外围结界交给我,不必担心。”相月夕道,“愿诸位无往不利,逢凶化吉。”
百姓回城后,丰澄邑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为了不打扰晴笙休息,易疏弘掩上房间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信步走在窄园内,透过花窗看向外面的街道。他偶尔会观察陌生人,即使他与对方并无交集。他的身影隐没在树丛中,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株植物。与园内的沉寂相比,墙外的声音总是格外热闹些。他依稀听到了守护者回城的消息。
拂面而来的风少了几分凛冽,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暖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拨乱了他的心绪。久违的春天终究还是回来了。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身后传来的笑语声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易疏焉就在他身后,微笑着望着他。
“啊,姐姐,果然是你。”易疏弘难得露出笑容。“你们回来了?”
“回来商量一些事情,走吧。”易疏焉转身道,“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易疏弘道,“说来,自从来到丰澄邑,我总感觉精神方面有些……轻微的波动。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吗?还是……”
易疏弘思来想去,还是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他的感觉。
易疏焉道:“你也有所察觉了。至少这里很适合练习精神系妖术,对吧?”
说话间,两人走到水边,并肩走上桥。易疏焉又道:“对了,兰田,你的刀放在城里的兵器铺,有空记得取回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水里看了一眼。水中映出花与树的影子,还有桥上的人,并无可疑的事物。
易疏弘小声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呢?”
话音甫落,被凝视的感觉倏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