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杜鹃贴在南鹊衣的耳边道，“不愿意见到我吗？”
见没有得到回答，杜鹃又道：“你们干得很好啊。百姓没有受灾，你和小景从幻境里回来了，我设计的桥也派上了用场——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结果了。”
“够了，”南鹊衣生硬地打断了对方，“我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这场灾异的罪魁祸首逃走了，百姓一时还不能回城，其他执掌者没有回应。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如果说，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内呢？”杜鹃一振翅膀，又落在南鹊衣的手上。
“开什么玩笑……”南鹊衣不满道，“好，既然在你的预料之内，那么英明神武的城主，你究竟有何计划？”
“自然是和你们一同解决眼前的问题呀。”杜鹃不轻不重地往南鹊衣手上啄了一下，“时机一到，我就回来，绝不食言。”
南鹊衣怅然若失地道：“其实，你一直都在城里吧？我代你治理的这些年里做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是吗？”
“猜得很准嘛。”杜鹃闻言，愉快地扇动起翅膀，扬起一阵细小的风。“丰澄邑被治理得很好，这就足够了。至于城主是谁，由谁治理——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虽如此，但这不是你常年缺席的理由。”南鹊衣的语气陡然一转，“你既在城中，为何不与我相见？我以为你早已不存于世，才替你……”
“哎呀，话可不能这么讲。”杜鹃歪头看着眼前人，“每当有人想起我，我就会出现。鹊衣，我们早已见过无数次了。请低头看看吧，我就在你的身边。”
南鹊衣依言看向水中。水中倒映着天光云影，十分明朗，断桥的废墟之上是并肩而立的两道人影。南鹊衣又看向手上的杜鹃，后者却一振翅膀，眨眼间消失无迹。水中的人影低笑道：“此地万物皆有可能是我的化身。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我也是你的伙伴呀。”
南鹊衣不语，水中的人影叹了口气，道：“这座桥先保持原状吧，我自有安排。鹊衣，再坚持一下，我会回来的。”
易疏弘醒来时略有些喘不过气。他的身上裹着一条厚被子，身体暖和了不少，脸和鼻尖却是冰凉的。嘈杂的声音从脑海中退去，他隐约听见窗外传来了虫鸣声。他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翻身坐起来。
他身处一间简陋的房间，床边堆放着数十个卷轴，似乎很久没有移动过。时间大概是白天，窗外是一丛茂密的芭蕉。光线被叶子挡去不少，房间里显得更暗些，也更阴凉。易疏弘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没有找到门。
床的正对面挂着一张画，右上角题有一行小字：沄水浣月图，作于丰澄邑建城初。易疏弘端详着画中的丰澄邑：高处屹立着一座塔，城中建筑错落有致，树木与藤萝点缀其间，一轮圆月高挂在桥头。唯一令人费解的是，画面中没有人。
“那么，你觉得这画如何？”画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易疏弘后退几步，略加思索，答道：“我不敢妄言。只是……此画名为‘沄水浣月图’，想必有人对月祈福，然而画面中为何空无一人？”
“或许是因为，你尚未注意到‘人’的存在。”画中的沄江开始流动起来，淹没了大半座城。墨色溢出画卷，在空气中化开，丝丝缕缕缠绕在易疏弘身边。恍然间，易疏弘来到画中，脚下是缓慢流淌的江水与破碎的月光。他躺入水中，随波逐流，只见水中浮现出无数人的脸。
“无论如何，‘人’就在此地。我也在此地。”
易疏弘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他仍是躺在阴暗狭小的房间里，身上也没有被子，只是盖着几件衣物。
“原来刚才是梦啊。”
一旁的晴笙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易疏弘摸着自己的颈部，“应该没事了吧。晴笙，我这里有伤口吗？”
晴笙默默地移开目光。“没有。总之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我和你师兄昨天刚过来，城里暂时一切正常。在接到新的任务之前，我在这陪你。”
“好。这是什么地方？”易疏弘坐起来环顾四周。房门紧闭，窗外的芭蕉叶低垂着，一线阳光落在床头。晴笙在床边席地而坐，地上横放着一把刀。
“我们还在城里，这里是执掌者的临时居所，名叫窄园。”
“啊，你把你的兵器拿回来了。”易疏弘道，“‘余念’，好久不见了。”
“是啊。”晴笙瞥了一眼自己的兵器，神情复杂。“我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取回我的兵器。据说晴笙死后，‘余念’被镜晓带回丰澄邑，后来就一直由祖母保管。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啊。”
“它能回到你手上，也是圆满。”易疏弘道，“已经很好了。”
“你在说什么……”晴笙用暧昧不明的目光看向他的朋友，“说来，我这把刀叫‘余念’，取这个名字的原因是我还有未了的心愿，所以总是产生一些杂念。现在看来也一样。”
易疏弘道：“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也有多余的念头，你的心愿也尚未完成。的确，时局不稳，世事难料，我们要走的路很长。”
“你说，我现在还有能力实现这些愿望吗？”晴笙低声道，“我以前太贪心了。你和振玉社，还有我们共同的理想，我不想选择，我都想要。至于现在……我不敢想。”
“那就不要选，也不要多想。现在缺的是机会。”易疏弘不假思索地道。
晴笙闻言一怔。“只有你会这样说。可是兰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万一我是个没用的人呢？”
易疏弘翻身下床，站到晴笙面前，正色道：“先别妄下定论。我最近新学了一句话，‘不在于死，而在于生’。你可以说你之前失败了，因为人一死就万事皆休。但是你现在还活着。我不知道攸宁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既然现在活着的是你，那就请你不要辜负他。当然，也不要辜负我的心意。”
“……你说得对。”晴笙微笑着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望着易疏弘。“来吧，抱紧我。我也会有糊涂的时候，所以我需要你。请务必把我拉回正轨。”
易疏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抱紧了他的朋友。
“兰田，我还有话要说。”晴笙在易疏弘的耳边悄声道，“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