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猫悄无声息地走在背阴的小巷里。两侧是破败的砖墙，墙后是素和家弃置不用的旧房间。荼蘼的前爪踩到一小块未化的雪，它嫌恶地往后缩了缩。
小巷长而窄，几乎见不到阳光。建筑物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只有抬头才能见到一小片稍显明亮的天空。悬于屋檐下的冰柱在缓慢地融化，冰水滴落，汇入脚下混杂着碎石和枯草的泥土。空气倒是湿润了些，不过依旧寒冷。
攸晏俯身抱起猫，顾及到不能弄脏衣服，只得将它拎着：“还是让我抱着你吧。听我说，荼蘼，绕路的确麻烦，但是咱们别无他法……如果从正门走进去，指不定遇到谁呢。”
荼蘼的耳朵动了动，权当是听进去了一点。“喵？”
攸晏会意道：“你问我为什么走这条路？当然是因为我认识呀。这里可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攸宁那家伙可会躲了——”
说到一半，攸晏主动打住了话头。“罢了，不提他，扫兴。”
虞城公会门口，沈漠州正坐在门槛上，面前放着一盆板栗和一个瓷碗。最近公会中午没人回来吃饭，一天仅有的一餐饭已经在早上吃过了。大门半开着，穿堂风吹到他的背后，倒是有几分清凉，几分惬意。
“天气有点凉了……”沈漠州心道。今年的秋天来得早，虞城沉醉在桂花的甜香中，公会又熬过了一个夏天。虽说妖界还有一大堆棘手的事情，但不是片刻工夫就能解决的。况且重要的事自有人去思考对策，而他沈漠州做好本职工作就足够了。眼下并不忙，恰逢板栗上市，他决定趁此机会烤些板栗酥。
橘猫端午从沈漠州的背后绕过来，尾巴轻轻蹭过他的腿。它坐到瓷碗旁边，低头嗅了嗅。沈漠州把手放在它的背上，抚摸着它的皮毛。端午最近被照顾得还不错，这其中也有他的一半功劳。
在虞城的另一边，左辋川跟着自家师父走出第一人民医院的大门。两人看上去相当正常，至少不像病号。易宛成的病历本上又添了新内容，医生说情况不好不坏——总比又添新病好些。
如果楚仁瑛在场，想必他是颇有微词的。妖界的医者信不过人间的医生，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如今楚仁瑛一声不吭地跟着拂白离开，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至于左辋川，他的状态和以往并无不同。兴许是最近公会的事情变多，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易宛成希望他远离妖界的纷争，像平凡的人类一样活下去。现在的他过着和虞城人差不多的生活，也算是遂了易宛成的心愿。
“最近天凉了不少啊。你自己当心点。”
一阵风起，吹落街道两侧泛黄的梧桐树叶，吹来丝丝缕缕桂花的香气。
“不知道妖界的情况如何了。”左辋川道，“也不知道楚前辈和兰田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大家都在忙……”
“有忙有闲，不会让他们一直忙下去的。”易宛成道，“以后就轮到我们忙了。趁现在有空，我们也该做些准备了。”
夜空与眼前的湖水一般澄澈，明月高悬其上。易疏弘望着月亮，万千思绪涌起，他一时不知从何开始整理。
妖界南部常年的寂静被毫无预兆地打破，一桩埋没于风雪的旧案牵扯到他的家人，干涉了在场所有人的命运，冥冥之中不知带来了多少遗憾。事情的轨迹看似无可寻觅，易疏弘却总有不好的预感——所有的轨迹都有可能经过无数距他或远或近的人和事，最终指向他自己。
“还是毫无头绪啊……”易疏弘道，“前辈……嗯，师兄，你还想得起其他事情吗？”
谌徵予不答，只是摇摇头。他的精神状态不允许他想起更多。易洺安曾经告诉他，不要去想不好的事情，于是他学会逼迫自己不去想。方法是有效的，只是时间一久，一部分记忆会成为虚影，只在脑海中留下一个存在的痕迹。
“话说，妖界有哪位大夫会治心病吗？”易疏闲道，“前辈看起来很为难啊。”
这话本是说给晴笙听的，谁知晴笙听得心不在焉。
“这样不行，”晴笙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天灾的亲历者已经不在了，前辈提供的信息也不多，没有人知道事情的全貌。妖界发生过这般严重的事情，执掌者们却避而不谈。要想还原事情的真相，谈何容易……”
“你倒是提醒我了，”易疏闲道，“即便这件事早已成为秘密，也终究会留下蛛丝马迹。我建议从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找起，不过，前辈你最好和我们一起去，因为我们需要你。”
“你是说，你希望去古塔寻找有关的记载？”谌徵予思忖道，“可以，但是不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这场天灾之后，妖界与外围的通道被强行封锁，我留在‘围墙’之外，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如果各位愿意带路，我自当感激不尽。”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得回去复命，磨刀不误砍柴工。”易疏闲道，“不知道如今的妖界和前辈你记忆中的有多少差别……就请你自己多看看吧。”
两人说话间丝毫没有注意到，易疏弘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他们。与其听别人聊起一些过于沉重的话题，不如在湖边走走，借机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在一个偏远的妖界角落里得知自己父母的消息。而且是令人极度失望的消息。他和姐姐易疏焉出生在妖界动乱与和平交加的年代，他自小跟着师父长大，记忆中的父辈永远缺席。但是没有人告诉他这一段事情，仿佛所有人都掩饰着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在未来等待他的一定是更为残酷的事情，而他还处于手足无措的阶段。命运不屑于捉弄他，而是将所有事情不分轻重缓急地平摊在他的面前，让他一览无余。
他一抬眼，却见月亮毫无预兆地沉入了湖心。
感觉后面还有更复杂的故事等着我，越写越有意思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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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报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