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夜深人静，慕义独自站在花店门口。不知是不是巧合，两天前还关着门的花店，今天居然亮着灯。
他是凭着直觉来到这里的。妖界的结界对妖产生的影响，于他而言就是冥冥之中的精神暗示。他有一半的妖界血统，这给他带来的大多是迷惘，还有一点好奇。
要想解决这些困扰他多时的问题，恐怕只有去妖界实践出真知了。他没敢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慕长冬。
他抱着慕前朝的遗物——一柄造型古朴的剑，看起来磨损得有些严重，似乎已经没法再用了。它的名字叫深谋。生活在妖界的执掌者的确需要这样的兵器，不过到了人间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他就这般唐突地造访花店，或者说是造访一个“门户”。这是彻头彻尾的冒险行为。至于后果如何，他并没有考虑。
那么下一步就是进入花店了。他象征性地抬手敲门。没有回应。
“没人吗……”慕义贴着门，细听门内的动静。屋内极其安静，他怀疑根本没有人在。
于是他换个姿势贴在门上，透过门缝试图确认情况。视野一度变得昏暗且狭窄。他依稀看得见灯光，但是大部分不在他的视野内。
“外面是谁呢。”门内冷不防传来一句极轻的问话，慕义猛地后退一步，险些没站稳。方才所见的黑暗是眼睛，他与门内的人在相互对视。他被发现了。
大门随即向外敞开。晴笙站在门口，借着灯光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易疏弘放下手中的植物图鉴，往门外望了一眼。看不真切，大概是陌生人。于是他重新拿起书，往后翻了一页。无书可看的时候，看点植物图鉴也有趣。
晴笙问道：“你……有什么事不妨进来说？你刚才那样未免有点吓人，对吧？”
慕义转念一想，借此机会进去一探究竟也好。于是他抱着剑向前一步。晴笙警惕道：“等一等。可否把你的兵器放在门外？”
慕义当即拒绝道：“它对我意义非凡，恕我不能答应。”
僵持片刻，晴笙道：“那我们只好站在这里谈了。你刚才在这花店外面等候多时，有何目的？还请如实相告。”
慕义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一些妖界的事情，比如这花店后面的结界……”
晴笙闻言，愈加不放心。他的目光定格在慕义怀中的剑上。他认识这件兵器，对它的上一任主人也有所耳闻。
“慕义……”晴笙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妖界的前尘往事，大多是关于慕前朝的。面前的慕义是慕前朝的亲人，他自幼生活在人间，与妖界向来没有联系。
“抱歉，花店主人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这里的结界。你若想去妖界，虞城有另一个门户可以走。不过执掌者大概率会发现你，所以请三思而后行……”
“好吧，谢谢指点。”慕义听着无趣，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于是道：“那我现在告辞了？”
今天来得不是时候，得另寻机会。慕义正欲转身，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诶，这位是……师弟？”
慕义的反应比他想象中更夸张。“秦小戎！别叫我师弟！！”
他的声音太大，在相对安静的街道上回荡了好几圈，颇有绕梁之意。易疏弘皱着眉放下手上的书，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
不是冤家不聚头。在虞城闲逛的秦夷只是顺路经过花店，却未曾料想能遇上慕义。
他与楚仁瑛等人寻找药店无果，最终折返。他只是想多看看夜幕下的虞城，顺带调查白天的怪事。他在街上闲逛了半天，一切看起来都毫无异样。
“那……那我先走一步，告辞。”秦夷刻意回避一般消失在黑暗中，留下剩余三人在原地相对无言。
景缦抬头观察着墙头的白绣球花，久久无言。她无法确定眼前所见是何种异常所导致的。妖界的大部分地区已然被雪覆盖，她所在的妖界一角只是极其幸运的个例。一片早已了无生机的废弃之地，一个诡异而美丽的奇迹……能给见者带来什么？至少不是值得高兴的事。现在看来，妖界出问题的不只是结界和气候，可能还有其他方面……
景缦移开目光，低下头继续走向前方。脚下的路出现一个分叉，左边通往废墟深处，右边延伸向前。
还要再看吗？
她默然沿着左边的路走下去。路不长，路的尽头是一个水潭。沉寂的潭水纹丝不动，偶有雪花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细看之下，水面上漂着点点淡蓝色的微光。景缦认得出，那是妖界特有的一种蜉蝣。它们的个体极小，没有显眼的颜色，但是会发出些许蓝色的荧光。积少成多，形成这一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死水。
看似毫无生机的地方尚有生命存在。无论是受到何种影响，至少有一些生灵可以活下去。至于它们是不是妖，这似乎不重要。妖界以另一种方式活着，尽管已经混乱不堪。
在原地伫立片刻后，景缦决然地离开了这里。留在地上的脚印很快被雪覆盖，归于苍茫，归于寂静。仿佛从来没有人涉足此地。
不知走了多久，景缦终于抵达了妖界西面的结界附近。结界的状态比她想象中稍微乐观一点，至少没有分崩离析。不过它也只是徒有其表，恐怕任何人都可以轻易穿过它去往外围。
“没关系，现在……还有机会。”她伸手触了触结界，仿佛触碰到一面透明的墙。墙体在扭曲和消散，透过它甚至可以看见外围的景象：一片原始森林。和她曾经见到的风景别无二致。
她依稀想起，部分守护者长期留在外围，甚至把它当成家一般的存在。与如今的妖界相比，或许外围才是相对稳定和安全的地方。
也有可能这只是他们在逃避。有人去了外围，有人去了人间，有人长眠在不知名的角落，有人游荡在三者之间。景缦不确定自己属于哪一类，但是不重要。她回到妖界的原因也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是时候去看望一下自己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