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快阁曾看雪，今日花开当雪看。”
不知何时，一缕夕阳透过客厅的窗户投射在茶几上，杯中的茶水亦多了几分颜色。
“雨停了，我是不是应该告辞了？”晴笙话虽如此，却仍捧着茶杯不放。
易疏弘道：“你若想多留一会也可以。”
谁知，晴笙伸手拉住易疏弘的衣袖，道：“能否随我去一趟花店？和妖界的事情无关，只是我个人的想法。礼尚往来嘛。”
易疏弘望着自己的衣袖，拒绝道：“不行，坚决不行。”
“可是我想请你帮个忙诶。”
“……请容我拒绝。”
“那我就不得不……”
“停，休想用我祖父威胁我。”
“居然不管用了，”晴笙起身道，“那我先告辞了。但愿我还有……还有机会。”
“你不妨说清楚一点。可以放开我的袖子吗？”易疏弘不满道。
“一言难尽啊。”晴笙道，“不如随我走一趟吧。我保证你晚上八点前回到这里，好吧？”
“……行。”易疏弘虽是勉强同意，但晴笙的后半句话恐怕不足为信。
明明对眼前之人毫无信任可言，但是易疏弘最终还是来到了花店门口。凌霄花落了不少，枝头几乎有叶无花。
晴笙推开花店大门。花店里一如既往地冷，寒气扑面而来，将两人彻底淹没。易疏弘不禁怀疑，花店里的植物是如何在反常的温度中生存下来的。
晴笙回头打量着易疏弘，道：“你还是感觉冷吗？”
没有回答。易疏弘四下打量着花店的陈设，却始终找不出寒气的源头。
“你看，这里没有制冷设备是吧？我们感受到的寒意是错觉。你看这个。”
他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小块木制品，将它翻过来，却是一支固定在木板上的温度计。易疏弘对应着木板上的刻度一看，室温大约三十二度。
难道真的是错觉？那么花店里那些活着的植物便可以合理地解释了。然而，这不足以解开易疏弘的疑惑。即便有客观事实作证，他也难以否认自己遇上了一件反常的事情。错觉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影响他的？
晴笙仿佛看出他的心中所想，解释道：“只有妖界成员会产生这种错觉。这间花店后面有一个‘门户’——就是我们妖界常见的那种结界。这是花店主人亲口告诉我的，执掌者应该暂时不知道这里。你问为什么这么冷？因为妖界在下雪，数月不停的雪，门户的背后便是数九寒天。”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是易疏弘还是听见了未曾料想的答案。
“现在看来，妖界的情况不容乐观。而我们可以做什么呢？”晴笙接着道。
易疏弘摇了摇头。自己日后的生活尚且不敢想象，更遑论妖界面临的危机了。
何况，越来越多的守护者选择了离开妖界，或是长期留在外围。执掌者们人心不齐，如一盘散沙。现在，一个隐蔽的“门户”就在附近……这个花店还藏着多少他不得而知的秘密？
两人各自保持了片刻的缄默。夕阳的颜色已经开始变淡，地面上一抹不太明显的橙红色逐渐褪去。
易疏弘不放心地道：“现在的我对此无能为力。现在的妖界和以前有着云泥之别，恐怕我无法再用我的刀去守护它了。”
“你想清楚，是妖界放弃了我们，但我们却被称为背叛者。至于妖界的现状如何改变，这不是你我个人的问题，而是……妖界的所有人本该一起面对的事情……”
“我不想讨论谁放弃谁的问题，”易疏弘揉了揉太阳穴，“我更想知道如何解决这个摆在全妖界面前的问题。”
晴笙失声笑道：“你认为……这是你我解决得了的？我们甚至无权参与。你想清楚，易兰田，我们至多做个旁观者。你若现在回去一次，就别想再回来了。”
易疏弘垂下眼帘，不再接话。他清晰地感受到一种现实的割裂感——不是由所谓的门户，而是由他的过去、他的身份所带来的。
他低声道：“我来自妖界，但是它排斥我。人间有我的归属，我却对它感到生分。我又应该何去何从？”
按照晴笙的意思，不外乎安于现状，活在当下。可是这样一来，他的前半生就会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再难寻觅。纵使生活在他乡，生命也是不完整的。
“那么，依你所言，你认为妖界未来会如何？”易疏弘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但他随即制止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敢也不愿再想下去了。
晴笙半倚着桌子，思忖数秒，道：“我不敢妄言。或许是结界消失，空间混乱，然后妖界人民一同受到影响？这不对，妖界现在内忧外患，我甚至不太相信它可以坚持到雪停。”
易疏弘彻底无言。晴笙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是他一时难以接受的事情，即便只是一个假设。
他确实感觉得到。那个“门户”，那个异常的结界，它附近微微扭曲失真的空间，花店内无处不在的寒意。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愿相信也没用。
景缦独自穿行在妖界一处外围结界附近。周围是一片废墟，它的前身是某家族的旧址。如今，这里只剩下了倾圮的房屋，枯萎的草木，滞积的潭水，还有长远的寂静。兴许是距离结界太近，这里暂时没有被雪掩埋，只是覆上了一层薄雪。
脚踩在覆雪的小径上，留下一排醒目的脚印。景缦边走边环顾四周，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细看的事物。为什么会对一个废弃已久的地方抱有希望呢？
天地清寒，唯余风声与脚步声单调地交织重复。放眼望去，也不过一片白茫茫。然而，景缦凭直觉发现了些许不寻常。不远处墙头的不是雪，而是花。走近一点看，是白绣球。
明明不可能出现在弃土之中的花，明明不会生长在冬天的花，就这般映入她的眼帘。
“妖界的冬天是真实的，那么花也是？”她信步上前，望着墙头盛开的白绣球。不合理，反常，甚至难以理解……但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