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晚宴当天，北辰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华贵的宾客举着香槟杯穿梭其中，觥筹交错间尽是商业互吹与利益交换。
林小满站在临时搭建的糖人台后，感到自己像个异类。她穿着那件淡蓝色改良旗袍，头发挽成精致的发髻，戴着顾北辰给的翡翠耳坠。虽然打扮得体，但在这个奢华的世界里，她依然格格不入。
"那就是你说的中国传统艺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士指着她的糖人台问身边的同伴，"看起来像儿童玩具。"
同伴轻笑："别这么说，亲爱的。这是'文化体验'，拍张照片发朋友圈不错。"
林小满握紧了糖勺，指节发白。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熬制新一锅糖浆。铜锅中的糖水慢慢变成琥珀色，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能给我做一只老虎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林小满抬头，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台前，眼睛亮晶晶的。他身后是一位面带歉意的女士，大概是母亲。
"当然可以。"林小满露出真诚的微笑，手上的动作变得轻快起来。
糖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在冰凉的大理石板上迅速凝固。不到三分钟，一只威风凛凛的糖老虎就诞生了。小男孩欢呼起来，周围的宾客也被吸引，渐渐围拢过来。
"太神奇了！"
"这比照片上看到的精致多了。"
"能给我也做一个吗？"
林小满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镇定下来。她一边制作糖人，一边用简单的英语解释这门工艺的历史和技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宾客开始用手机录像。
"这是什么糖？闻起来很特别。"一位外国客人好奇地问。
林小满笑着解释："这是麦芽糖混合少量蜂蜜，按我爷爷的秘方熬制的。普通的糖人用白糖，但我们林家糖人一直用这个配方，已经有近百年历史了。"
"能尝一点吗？"
"当然。"林小满用竹签挑起一小块糖稀递给他。
客人尝过后眼睛一亮："太美味了！既有焦糖的香气，又有蜂蜜的甜润，还有一丝...姜的味道？"
林小满惊讶于他的敏锐："您味觉真厉害。确实加了一点点姜汁，这是为了平衡甜度，也是我爷爷的秘方之一。"
就这样，原本计划中的"餐后娱乐"变成了小型文化讲座。林小满没想到这些商业精英会对传统糖人如此感兴趣，更没想到自己能用英语流畅地讲解。大学时辅修的英语专业终于派上了用场。
"各位，下个环节即将开始，请移步主会场。"张明的声音打断了热烈的交流。
人群依依不舍地散去，有几个客人还特意留下名片，表示希望有机会深入了解这门艺术。林小满小心地收好这些名片，心中涌起一丝成就感。也许，传统文化在现代商业社会仍有它的价值。
"表现不错。"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林小满转身，看到顾北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今晚穿了一套深蓝色天鹅绒西装，在灯光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泽，领口别着一枚简约的钻石领针，整个人散发着不容忽视的气场。
"谢谢。"林小满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坠，"这个还给你。"
顾北辰抬手制止了她摘耳坠的动作："留着吧，很适合你。"
林小满愣住了："可是..."
"林小姐，"顾北辰突然正色道，"我有个提议。北辰集团正在筹备一个传统文化推广项目，希望邀请你作为糖人艺术的代表。报酬会很丰厚。"
林小满警惕起来："什么条件？"
"独家合作。你需要为北辰集团的活动定期表演，同时配合我们的商业宣传。"顾北辰的语气恢复了商人本色，"当然，你的店铺可以保留，但品牌要纳入北辰旗下。"
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说到底，他还是想把糖人艺术变成商业噱头。
"抱歉，我不能答应。"她坚定地说，"糖人铺是爷爷的心血，我必须保持它的独立性。"
顾北辰眯起眼睛："即使面临拆迁？"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林小满心脏。她猛地抬头："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现实。"顾北辰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那条街的改造计划已经获批，下个月就动工。与我合作，至少我能保证给你一个新店面。"
林小满感到一阵眩晕，扶住糖人台才站稳："所以这就是你的目的？先用高额报酬诱惑我，再用拆迁逼迫我就范？"
顾北辰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商业就是如此，林小满。要么适应，要么被淘汰。"
"那我选择被淘汰。"林小满摘下翡翠耳坠塞回他手中，"谢谢你的'好意'，顾总。现在请结清今天的费用，我要回家了。"
顾北辰盯着手中的耳坠，眉头紧锁："你太固执了。"
"而你太冷血了。"林小满反击道，"我爷爷要是知道他的糖人艺术被这样对待，一定会很失望。"
顾北辰突然变了脸色："别拿你爷爷说事。"
"为什么不能？你明明认识他，却装作只是普通顾客。"林小满逼近一步，"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两人的对峙被一阵雷声打断。窗外，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猛烈地拍打着玻璃幕墙。
顾北辰看了看窗外，突然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家。"
"不必。"林小满开始收拾工具。
"别傻了，这种天气打不到车。"顾北辰不由分说地拿起她的工具箱，"张明，备车。"
二十分钟后，林小满不情愿地坐进了顾北辰的黑色迈巴赫。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雪松香气，座椅舒适得让她疲惫的身体几乎立刻放松下来。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拼命摆动，仍难以保持视线清晰。
"地址？"顾北辰简短地问。
林小满报出了糖人铺的地址。车内陷入沉默，只有雨声和引擎的轻微嗡鸣。她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发现他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下颌线紧绷，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你和我爷爷...不只是顾客关系，对吗？"林小满终于打破沉默。
顾北辰没有立即回答。车子驶过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拍打在车窗上。
"我小时候经常去你家的糖人铺。"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那时候我父母刚离婚，没人管我。你爷爷...总是多给我一块糖，有时还让我在后院玩。"
林小满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那个总是一个人来的小男孩？"
顾北辰微微点头："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林小满不假思索地说，"你总是站在角落，不说话，但眼睛亮亮的。我...我还给你做过一只小马糖人，因为你属马。"
这次轮到顾北辰惊讶了："你记得这么清楚？"
林小满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从不吵闹，拿到糖人后会认真说谢谢，然后小心地包起来带走，不像其他孩子当场就吃掉。"
车内的气氛微妙地改变了。雨依然下着，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
"你爷爷去世时，我去参加了葬礼。"顾北辰轻声说，"站在最后排，你没看到我。"
林小满心头一颤："为什么不来打招呼？"
顾北辰沉默了片刻："那时候北辰集团已经在筹划老街改造项目。我觉得...没脸见你。"
这个回答像一块石头重重砸在林小满心上。她转头看向窗外模糊的雨景，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子最终停在了糖人铺门前。雨小了些，但依然细密。林小满正准备冲进雨里，顾北辰却先一步下车，从后备箱取出一把黑伞撑在她头顶。
"我送你到门口。"他说，声音不容拒绝。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林小满闻到顾北辰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莫名地令人安心。
到了店铺门口，林小满掏出钥匙，突然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张纸。她抽出来一看，是一份拆迁通知，落款正是北辰集团。
她的手微微发抖："这么快就..."
顾北辰皱眉接过通知看了看，表情变得复杂："这不是我签发的。"
"有区别吗？"林小满苦笑，"反正是你们公司的决定。"
顾北辰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给我一周时间。"
"什么？"
"一周内，我会给你一个答复。"顾北辰的眼神异常坚定，"关于老街，关于糖人铺。在此之前，别做任何决定。"
林小满想反驳，却被他眼中的某种东西震住了。那不再是商人的算计，而是一种她从未在这个高傲男人脸上见过的...恳切？
"为什么帮我？"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顾北辰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没有移开："也许是因为...那只小马糖人。"
雨滴从伞沿滑落，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水帘，仿佛将两人与外界隔离开来。林小满感到心跳加速，一种奇异的温暖从心底升起。
"一周。"她最终点头，"我等你消息。"
顾北辰微微颔首，将伞柄塞进她手中："留着吧，还会下雨。"
说完，他转身走进雨中，高大的背影很快被雨帘模糊。林小满站在门口，握着还残留他体温的伞柄，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顾北辰会给她带来什么答案，但有一点已经确定——这个傲慢冷酷的商业精英，内心深处藏着一段她不知道的往事，而那往事，似乎与她和爷爷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