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梦境

不知为何,太宰治从六岁的某天起,再也不会做梦了。

因这件事,他家里人还带他看过医生,乡野医生开了一大堆糊弄人的药汤,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如果睡觉就是把自己关进一个黑暗的笼子里,那没有人会喜欢做这件事,太宰治也一样。

但今天,他意识下沉,身体不知不觉轻了起来,像融入雪地里的一片雪花,失去外界一切的感知。

久违的,进入人类大脑的最深处。

——是一片很原始的森林,中间,在被人踩出路的空地上,一群僧人正围着被锦布包裹着的、一鼎两人高的钟,说着什么。

围着钟走了几圈,就在他快感到无聊时,太宰治终于搞明白这群人在干什么了。

他们准备送这口钟去京,奉给皇,这是临行前的启动仪式。

一众僧人围着钟祈福,嘀嘀咕咕,场面滑稽又简陋。

只不过,太宰治能感知到,随着他们的话语,有什么变得庄重又阔大。

【见万万之罪,原千千之错】

【哀哉,悠哉,不知哉】

【汝眼明,汝耳净,汝力辉,汝慈悲】

【祈,渡众人之恶】

【求,得无灾之怜】

【汝怜,汝怜,汝慈怜……

站在最前面的大僧人把用古日语写的两支木条燃尽,礼毕,一群僧人抬起钟,浩浩荡荡启程了。

视角转换,太宰治又来到一处奢华的宫殿内。

那鼎钟没有挂在该挂的城楼上,而是因其华美的外形,在皇的命令下,挂在了宫堂之中。

送钟的僧人不愿圣钟蒙埃,违抗皇的命令,在殿外被砍了脑袋;殿内,皇让人敲响那鼎钟,掩盖他与宫女欢淫的声音。

兴之高致,他将大岛紬的贯头衣抛于一处,让众官欣赏白瓷之体。

在哭嚎与赞叹声中,皇抬起荒淫的眼睛,那眼睛如血牛般泛着不详的红。

他扔开宫女,没有任何仪态地爬到钟前,他撕咬敲钟人的腿,拿起掉落在地的钟椎,全身的肌肉棕红地鼓起,血管清晰可见,一阵风抛开殿门,带着僧人的血味灌进殿内。

没有人还记得关门,都痴痴地望着钟。

门外,赤红的夕阳与血液交相辉映,太阳耀眼的金埋入钟的每一个刻印。

钟椎落下-镪-镪——镪——-

随着钟声响起,皇的身体开始渗透鲜血,血液随着他不停的动作泼洒,落地便成了火焰。

众人至于火海而不自知,只是望着,听着。

皇的一身皮肉灼烧殆尽,鲜红的肌理撕裂地鼓动着,他那张失去了皮囊的脸,圆的眼球、黄的牙齿、矮的鼻梁,剧烈抖动。

殿外,送水救火的人们听到殿内属于皇的声响:

【罪也罢,错也罢,怜怀何所来?】

【多渡多哀】

【少求无灾】

【赫日并赤红啊】

【汝怜,汝怜,汝悲哀怜……

声音如火舌嘶吼,一阵阵钟声扭转天地,人们见那宝山般的宫殿轰然倒塌,只有置于中央的钟华光闪闪。

旧皇骇死,新皇刻立。

新皇是个谨小慎微的,见那钟诡异得很,不敢妄动,便建僧殿安置它,找人起了安抚它的名字——【怜】

太宰治看得起兴,意识却随着【怜】在寺院里的第一次敲响开始剥离。

随着梦境转黑,他开始乱动,手上下摸索。

上面,他随着凹下去如峡谷般细长的路探索向上,

下面,他揉捏着如新出炉般柔软而又弹性的……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声音就在耳边,他的意识开始恢复。

“您放开……”随着轻冷又哀怨的声响,不管上面还是下面,都开始不听话起来。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紧忙松开手,撑着坐了起来,双手举起,做投降的姿势。

他确实想作恶,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您下去。”眼前的咒灵咬着牙说道。

一句话,让太宰治生起的一点点愧疚全部消失。

他见咒灵红着的脸像夏初的桃般青涩又红润,金色的眸子看起来水光淋淋,眉头不满地轻皱,一头深蓝色的卷发披散在沙发上。

那红晕有蔓延的趋势,随着咒灵的话,慢慢爬上耳尖。

这幅样子,人会为自己的动作感到抱歉吗?不会吧?不管他人如何,至少太宰治是完全不内疚了。

“身材不错。”他调侃道。

这回,咒灵连脖子都红了。

他施施然起身,像是刚才根本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问道:“现在几点了?”

“凌晨四点十分。”咒灵从沙发上坐起,虽然整个灵羞得不行,但还是乖巧地回答道。

“诶呀,抱歉呐,因为梦到与美人共眠,所以才上下其手的。”太宰治轻松地说,语气颇为遗憾,“明明就要更近一步啦,但你却吵醒我。”

“抱…抱歉。”咒灵委屈地坐在沙发上,小声说道。

能一同坐七八个人的沙发和咒灵对比,都显得有些小。但那庞大的身躯委屈地缩成一团却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太宰治思索着刚刚的梦与伏黑怜的关系,在咒术师那里有一句话:“名字是人来世间最初的束缚。”

而咒灵,在稀少的记录里,名字都和它们诞生的负面情绪有关联,也是束缚的一部分。

他用【书】修改过伏黑怜的诞生,而不管他如何修改,咒灵的名字都会是怜。

不破怜、禅院怜……可见,“怜”便是咒灵的咒名。

但为什么他会梦见“怜”的诞生呢?太宰治可不认为睡在咒灵旁边就能梦到它们的过去。

————

伏黑怜把太宰先生送回公寓,又像往常一样去侦探社上班。

给东城的太太找回丢失的猫咪、又解决了西城无赖之间的枪战,伏黑怜才慢慢从凌晨沙发上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他本计划带着芥川龙之介一起去调查那晚的诅咒师,但芥川龙之介被宫泽贤治拖去种田了。

调查只剩他一只咒灵,省下大半的时间,这使得他的时间宽裕了很多。

另一边,五领仁见按时地去伏黑怜指定的地点报道,并正式开始工作。

刚开始,她看着满满两间房的衣服,想着都要手洗,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但很快,她又开始为伏黑先生心疼起钱来了,因为那名穿着黑留袖的中年女人告诉她,将衣服送去洗衣店就可以了。

这些衣服并不是简单手洗可以解决的。

所以到头来她的工作只有一件事,送取衣服。

五领仁见一上午就完成了工作,坐在院落的长廊上,手里拿着前院姑娘送给她的烘焙茶,觉得这工作她可以干到天荒地老。

只不过快乐被打断了,因为走过来一个满口叫她女人,话语间满是下三路的家伙。

这个自称禅院嫡子的高个男子白瞎了他的好样貌,只要一开口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货色。

“来,跪下来,说不定我能原谅你在这里偷懒,长了一双鸡爪手的丑女。”

五领仁见手中的茶被打翻在地,常年来,她一直饱受这样言语的凌|辱,更过分的,她也受过很多。

但是、但是、眼泪在眼中打转,不一样的,她想。

就在昨天,有个人称她为最美的女人,也有人告诉她,她已经足够勇敢,告诉她,她转运了。

她这根随压即弯的椎骨似乎多了支撑。

“跪下啊,要不要我把你的膝盖打碎。”禅院直哉看着眼前颤抖的女人嘴上扬起丑陋的笑容。

这样的女人他见多了,最后不都还是把木地板跪出了坑印。

五领仁见大脑一片空白,但她始终没有跪下去,眼前男人的话已经不重要,她对抗的是自己。

她想着,从今天开始,一定要有什么不再一样了,她发誓。

眼前的女人唯唯诺诺,但那颤抖的膝盖始终站立着,这让禅院直哉想要折断她的胳膊。

他也是这么做的,他抬起了手。

但就在这时,五领仁见感觉到身旁有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被这阵风扬起,危险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了。

“你没事吧。”她听见熟悉的声音问道。

就像她躺在铁轨上,这人问她,“你还要继续吗?”

伏黑怜没想到一回家是这幅场景,禅院直哉来,是他意想不到的。

他不喜欢这个表哥,只不过这表哥倒总是凑过来讨打。

从小到大,禅院直哉干过的糟心事数不胜数,多亏他与阿明的血缘关系,才能在伏黑怜眼前活到这么大,但他始终不知道收敛。

此刻也依旧。

“我做错什么了,你打我?”禅院直哉扯着嗓子喊道,完全意识不到自己错在了哪里。

“没人教育你尊重人吗?”

五领仁见只觉得眼一花,便见刚才还站在她身旁的伏黑先生掐着那个男人的脖子,把人擎在了空中。

那个需要她仰头看的男人,在伏黑先生手里,像一只柔弱的鸡仔。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她怕伏黑先生下手太狠,把人掐死了。

那男人白净的脸完全红了起来,双脚蹬着空气。

“我…母…不是教育……你吗?”禅院直哉挣扎着,看着眼前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男人。

“我这张脸……是…是……和那…女……完全一样?”

伏黑怜松开禅院直哉,他厌恶地用手帕擦拭那只手。

禅院直哉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抬头恶劣地笑容,“我说的对吧,禅·院·怜。”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太宰先生今夜去哪
连载中雪中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