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在横滨中心区的古院落，与周围的高楼摆在一起，像潮衣潮服中出现了一套古董和服，十分不搭调。
走在看不见尽头的木质长廊上，中间的庭院是茶庭和枯山水庭两者风格的结合。
五领仁见看廊檐之上，写字楼冰冷的玻璃映射出苍白的天空。视线扫过庭院的古香古色，又向前望去，走在前面的少年虽然还穿着运动服，却是与院落里的景色难分难舍。
“不用在意那个人话。”少年似乎感知到她的视线，回头说道，“他在讨人厌的方面登峰造极，就像院落里的公鸡，不管看到谁都想要叼一嘴。”
“我不在意，明显是他的问题。”五领仁见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我是工作做完了才坐在那里的。”
“嗯，我知道，”付黑怜笑道：“进门的时候听阿华说了，说新来的姑娘很勤奋，抢着做伙计，被她压下来，捧着茶水小心翼翼的样子像近来盛开的鹭草。”
“啊，这样说的吗？真是难为情。”五领仁见红着脸说道。
“所以他都在说瞎话。”伏黑怜总结道，他又问：“你挑好屋子了吗？”
“还没有，但行李已经准备好了。”这里的空房间实在太多了，随便选一间就好。但正因为每一间都很好，才让人难以下定决心。
“那我推荐一下吧。嗯…倒不如说是挑刺才对。东西房的通风最好，但因为光照不足而有些阴冷，北面的风景最好，但能听到隔墙街道的声响，南面的阳光和风景皆好，只不过前院的管弦乐是必须入耳的。”
“那您住那面？我想借鉴一下。”听来是各有千秋，五领仁见思索着问道。
“我住南面。”伏黑怜微笑道，“没什么借鉴意义，那里真的很吵，虽然三味线有格调，尺八也空灵，但混在一起却没人能待得住。”
他不一样，他又不是人。
“啊，我睡眠不太好，还是住在东房吧，现在夏天也不怕冷。那个…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您讲述…那些？我现在手头没工作的。”五领仁见没有忘记伏黑怜找她来当生活助理的真正原因。
“这两天没有时间，我有空再找你吧。不会等太久的。”伏黑怜想着这几天的安排，遗憾说道。
今晚太宰先生有事要忙，不需要他保护，晚上时间本是空出来的。不过，白天他从诅咒师那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得去趟擂钵街。
————
“前辈，你这一身在等着被抢劫。”
准时到达约定好的地点，新社员芥川君已经等在那里了。一见面，芥川龙之介扫了一眼伏黑怜新换的浴衣，便毫不留情地批评到。
伏黑怜抬起浴衣绣工华美的摆袖，不在意地笑着说：“那不是送到手的业绩？”
“每个都要写一份报告，在下不想写。”芥川龙之介却不觉得乐观，苦大仇深地说道。
那些小鱼小虾确实不难对付，但他们却代表着堆积如山的报告。
想到这里，芥川龙之介的目光便像刀剑般锐利，让路人都绕着他们走。
“我写，你不用担心，毕竟…是我引过来的嘛。”伏黑怜无奈道。
伏黑怜觉得国田木学长操之过急了，以芥川君的国文水平，让他写报告，就像让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写大学论文。
在伏黑怜眼里，新来的调查员芥川君是个有意思的人，为何这么说？
其他人都觉得芥川君过于凶悍了，那动不动就要把别人大卸八块的眼神，和一言不合就动用异能的行为，像是一只野兽。
伏黑怜觉得这形容没错。但既然都如此富有想象力了，为什么不进一步想象呢？
伏黑怜第一眼，便觉得芥川君像一只进了救助站的猫头鹰，起了应激反应的那种。
纯黑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锋利的爪子时刻戒备着，尽可能地躲在笼子的角落里，努力隐藏着伤口，将大半个身子躲在黑暗中，只有圆圆的眼睛露在外面，时刻保持着一副：“我超凶！”的警戒架势。
应该给对方适应新环境的过程，野兽是需要时间驯服的，伏黑怜这样认为。所以自从出差回来后，伏黑怜只要有时间，就拉上芥川龙之介一起行动。
他没想让芥川龙之介变得温顺，毕竟是人又不真的是野兽。付黑怜只是想凭自己的经验，尽可能地告诉芥川龙之介，什么是人类社会的正确。
行为的尺度，交流的方式，投入的情感……
这些含糊的边界，在正常人类成长轨迹里，是在幼年时期就能接触到的基本社会化教育，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和人生活在一起的动物，行为模仿人；和动物关在一起的人，行为模仿动物。
在人眼里，前者是可爱，后者就是怪诞、可怕了。
武装侦探社是个好地方，它尊重成员个性、不干预工作以外的生活，所以成员间也是如此（国田木学长除外）。
但芥川龙之介此时并不适合这样的自由。
像他们这样从莽荒一步到文明的“野兽”，如果不学会收起爪子，最后伤到的，只会是自己。
伏黑怜就因此犯了错，所以在禅院直哉拿自己母亲挑衅他时，他才无法回怼。
想到这里，伏黑怜便对芥川龙之介更加关心，大体是同病相怜。
“今天上午，我从诅咒师那里得到一些有用信息，”伏黑怜停下脚步，说道：“一直以来，日本各地都会定期举办诅咒术聚会，这在黑市是个不成文的规定。而举办这些聚会的诅咒师，不管高矮胖瘦，声音特点，又或是术式能力不同，他们都长着同一张脸。”
那天夜里，这个聚会发起人并不在现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场聚会是在发起人所拥有的方式和信息基础上，成功组织起来的。
伏黑怜通过异能从诅咒师的眼里看到，发起人都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像是一副肌肉全部坏死的肉面具。
不是没有人不好奇那长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一名诅咒师的经历中，伏黑怜看到，曾有人偷袭东京的诅咒师聚会发起人，骨刀将那张脸横着劈开，露出恶心的一幕——
那张脸底下，红色的肌肉上塞满了榛果，榛果不断地蠕动着，发出虫子般的叫声。后来，聚会后，偷袭者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死法被分尸。
此后，就再没有人敢对诅咒师聚会的发起者们发动袭击。至于为什么没有官方阻止，也有小道消息称，这聚会背后的大人物，就在咒术总监部内。
只不过，好奇心是无法阻止的，被捕的诅咒师中，有一个曾借助隐藏术式，在聚会结束后偷偷跟随横滨的发起人，想知其底细。
虽然最后没有结果，却也缩小了范围，那名聚会发起人最后消失的地点，便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擂钵街。
伏黑怜依旧对太宰先生和其背后的港口Mafia抱有怀疑，但通过今天得到的新信息，他也明白，这其中一定还有第三方，而这个第三方，就是诅咒师方的人。
现在，最好的切入点，便是诅咒师聚会的发起者，用着同一张脸的黑袍神秘人。
“在诅咒师们的记忆里，横滨的发起人声音听起来像一位上了年岁的老妇人。”，伏黑怜说道。
原话自然不这么文明，但意思不差。
“脸都可以隐藏，没理由声音会露出破绽。”芥川龙之介说道。据他所知，在贫民窟里学习化妆技术可是非常昂贵的，而声音却很好模仿，他们那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变了声调去说话。
“是的，所以我们现在只有一条信息，那就是发起人可能在擂钵街里。我对这里没什么了解，还要多多依靠你。”伏黑怜摆出一副无从下手的表情。
“……”
芥川龙之介沉默地盯着前辈，突然觉得这前辈也不怎么靠谱，干净利落命令道：“你把衣服换了。”
“…好。”伏黑怜有一种拿着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不多时，伏黑怜穿上了芥川龙之介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淘弄来的衣服——和芥川龙之介身上差不多破烂的衬衫、长裤，外面裹着一个材质稍微好些的黑袍。
“把兜帽带上，头发藏起来。”芥川龙之介捂着嘴轻咳着说道。
他本打算自己动手，不过鉴于两人的身高差，他不准备自取其辱。
“这个袍子看起来挺好的。”伏黑怜摸着黑袍的布料，疑惑道，“那件更好一点吧。”
他指着另一件看起来更廉价的红衣服问。
“贫民窟并不是不会出现好衣服。在外面人看来，好衣服是布料、工艺和设计。而在这里，大家看的是御寒和防御能力，我们在擂钵街找人，一味地装软弱是愚蠢之举，要看起来不好惹。”
“在这里，这件黑袍代表你是个有力气的人，而那件红的，代表你是个好欺负的。”芥川龙之介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很厉害。”伏黑怜不吝啬地夸赞道。
“自然，这是真正拼命才能得到的经验。”芥川龙之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才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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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