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尘(6)

反思是不可能反思的,区区三个月冷静期而已,离婚也有冷静期,难道有冷静期就不离了吗。

把王公公送走后,陆知白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精神状态都变好了。

终于不用再当牛马了,可喜可贺。

熬了一夜有些累,骤然“卸任”之下,陆知白忽觉肩头轻飘飘的,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了。

原本定下的计划,此刻竟也变得索然无味,就好像人们总想着等闲下来就去吃去玩,把每天日程都排得满满的,以为自己即将拥有诗和远方,结果等真闲下来那天,却连早起吃个饭都做不到,反而活的像只昼伏夜出的耗子。

陆知白也这样,他先是在书斋中补了会觉,等到快晚饭时,才悠悠醒转。

盛夏天黑得晚,陆知白睡醒后,满身牛劲儿无处发泄,就在府里无所事事的乱逛。

冷静期内是不好出京的,小满见陆知白如此,还以为陆知白是因受到训斥而苦恼,心中更愧疚,开始拼命替陆知白出主意。

“大人,陛下并未禁您的足,要么小的陪您到外面逛逛去?”小满问。

陆知白闻言看他,眼波倦懒。

陆知白意有所指地点小满,问他,“这不好吧,昨夜我去花船,皇帝就发了好大的火。”

小满连忙道:“大人想去哪,这次小的一定守好门,再不会让事情闹大。”

陆知白点了点头,正要再开口,却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倏地收了扇。

“唉,说起逛花船,这不对呀。”

玉兰树下,莲花池旁,谦谦君子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适才想起来,陛下这次派王公公来,说是要罚我,怎么不用昨夜那个现成的理由,反而舍近求远,只训斥我装病。”

这么多天了,陆知白装病不上朝,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哪用得着这么大阵仗,还让皇帝特意派王瑾来。

小满头脑比较简单,听罢只道:“按咱大楚律法,官员出入风月场所是重罪,陛下这么做,兴许是在给您留脸面,方便您随时反悔。”

陆知白哦了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反正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又过一会儿,陆知白抬头看了眼天色,“对了,宝珠呢?”

小满跟不上陆知白思路,愣了下,才恭敬地垂首答道:“……回大人,小姐在习字。”

陆宝珠今年已有十一二岁,性子最活泼,平日又被陆知白宠得狠,好好一个小姑娘,屁股却像扎了钉子,鲜少有能安静坐着的时候。

也是因此,陆知白一听见小满这么说,顿时就笑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陆知白道:“去喊她来,叫她别这么糊弄我,她若会安静坐着,太阳都能打西边升起来。”

小满张了张嘴,看那神情,明显是知道陆宝珠压根就没在练字。

但小满最后只应了声是,就去请陆宝珠了,想是太心虚,竟破天荒地没再为陆宝珠遮掩。

然而和小满想的不同,陆知白今天却兴致缺缺,并不想考陆宝珠的功课。

当牛马这些年,陆知白每天都忙着苟命,虽说也没亏待过陆宝珠,却很少能带陆宝珠出去玩儿。

好歹是自己养起来的小姑娘,就是和亲生的比也不差什么。现在好不容易闲下来,陆知白自觉愧对陆宝珠,赶上家中无事,就想带陆宝珠到街市上去转一转,给她买些胭脂水粉,蜜饯果脯什么的,也好多同她说说话儿,哄她开心些。

不多时,知女莫若父,陆宝珠以为自己要挨训,果然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陆知白站在玉兰树下打量她,见她虽然看似规矩,裙角却很脏,发辫更是乱蓬蓬的,就猜她肯定又偷着往外跑,指不定是去翻墙或者钻狗洞了,一时有些无语。

唉,你说这弄的,怎么别人家的小棉袄都香香软软的,偏他养出来只猴儿呢。

不过陆知白并没对此感慨太久,也没过多反思自己的教育方法,他很快就再支棱起来,抬手慈爱地摸了摸陆宝珠头顶两个小揪揪。

“走,宝珠,快去换身干净的衣裙,再把头发梳了。”陆知白摇着扇子,笑吟吟的和陆宝珠拍板道,“爹今天心情好,也有时间,带你上街吃好玩好去,咱今天不钻狗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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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子对当官的狠,对叔伯兄弟狠,甚至对自己也狠,却对百姓放得很宽。

玉京果然繁华,傍晚时分,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弯弯的月牙就已迫不及待挂上来了。陆知白换上寻常百姓的衣物,带陆宝珠悠闲地走在官道上,既没骑马,也没坐轿子。

晚间没那么热了,距宵禁还早着,陆知白带陆宝珠先去了胭脂铺子,又去看小零嘴儿,没想陆宝珠却兴趣不大,一路上都没个笑模样。

陆知白闹不明白,就问她:“宝珠,这些都是玉京现在最时兴的小玩意,你不喜欢吗?”

陆宝珠抿着唇,俏丽小脸儿闪过挣扎,最后到底没忍住,低头小声道:“爹爹,我不喜欢这些,我想去西市看小狗。”

西市那边每天都有纨绔子弟在组局,整日不是斗鸡就是跑狗的,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以前陆宝珠从府里偷跑出来时,最爱扮男人去那边凑热闹,反倒像现在这样穿著女装光明正大被陆知白领出来,还是头一次。

陆知白听了就笑,他并不是迂腐的人,虽然平日总抱怨陆宝珠不稳重,没个女孩样子,却对陆宝珠很纵容,也不特意去约束她什么,闻言只笑道:

“好吧,那爹带你去看,只是你要和爹爹拉钩,等我们看了小狗回家去,你就乖乖把今日的字帖临了,可好么?”

陆知白带孩子有经验,哄得陆宝珠一蹦三尺高,立马喜笑颜开。

一刻钟后,等他们父女两个赶到地方,那几位玉京中非富即贵的小公子,已照例把赌局组起来,正聚在一块跑狗了。

陆宝珠平时总爱扮男人,对外有假身份,只说自己是玉京中某富户家里的小孩儿,那些纨绔也不傻,见她穿着得体,出手大方,就也愿意带她玩,并不计较她究竟是谁。

可她今日是跟着陆知白来,陆知白就算再宠她,也不可能真放她疯疯癫癫地跑去赌狗。再加上她今天穿的是女裙,自己也不好意思去,最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跟陆知白坐在酒楼里,乐趣少了大半,只扒窗子边上看了一会,便昏昏欲睡了。

陆知白反倒看得挺津津有味的,他从前鲜少到这种地方来,今日到此一看,只觉此地甚有烟火气,人群熙熙攘攘的挺好,让他这个做牛马多年的尸斑都淡了。

嗳,瞧瞧,还是这种地方好,有吃有喝的,食品安全还能有保证,可比花船上好玩多了。

正当陆知白逐渐找到休假的意义,并且开始适应这种慢节奏生活时,陆知白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酒楼里的小曲儿,吃着饭,蓦地,不远处一桌客人的闲谈落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皇帝今早和陆太傅翻脸了,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火呢。”

一句话说得鬼鬼祟祟的,陆知白心念微动,下意识回头看,就见那边坐着的,也是三两个穿着贵气的年轻公子,不过言谈举止都相对靠谱些,年纪也比那边喜欢斗鸡玩狗的小孩哥们大点,看着大约是十**岁的模样。

“唉,我当然知道了,实不相瞒,我爹今早还因为这个事受连累,被陛下骂了。”

说话间,就听有个一身红衣,梳着单马尾的俊俏少年,正愁眉苦脸的拍桌子,“我爹那个没心眼儿的,你说陛下今早脸都气黑了,我爹竟还敢冲上去替陆太傅说话,差点让陛下一怒之下,把他也一并赶回家。”

陆知白看着那红衣少年的样子,隐约记起他好像是宣威将军家的小儿子,而宣威将军又曾跟镇北侯一起打过仗。

红衣少年身旁,左手边是个束发穿黑衣的,看着大约已过了弱冠,右手边则是个头戴巾子,穿一身淡青色衣衫,模样也最年轻的小公子。

“喂,你俩说陛下到底啥意思,他以前不一直都和陆太傅挺好的吗,这次咋一点预兆都没有就翻脸,把人吓一跳。你俩都不知道,我那倒霉老爹自打今早下了朝到现在,愁得饭都吃不去了,就怕陛下记恨他呢。”

旁边穿青衣的听了就劝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皱眉道:

“阿游,事已至此,你也别太着急了,我二哥说那陆太傅已有月余不上朝,现在好多事都因他堆积着做不成,而且最近还被人查出来是装病,料想陛下就算脾气再好,也是要恼的。”

顿了顿,再道:

“所以你爹今早估计也就是赶巧被训了几句,不会真有事,依我看,陛下一向对陆太傅好,等过两天陆太傅歇够了,回去和陛下低个头,陛下也就消气了。”

话音刚落,就听穿黑衣那个笑了声,似是对这位青衫小公子的分析并不赞同。

“消气?我看未必吧。”下一刻,不等红衣少年接话,穿黑衣那个就紧接着道:“小言,阿游,我说你俩别太天真了,你俩也不想想,好端端的,那陆知白为何要装病?难道真是累着了想歇?你俩信?”

陆知白:哦?不是为休假是为了啥?让我听听是怎么个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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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前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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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不好当
连载中池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