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网边缘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林砚猛地抬头，看到淡蓝色光幕上泛起涟漪状的波纹，如同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打破。空气中的静电让她的手臂汗毛根根竖起。
“不稳定加剧了...”林砚迅速收起金属残片，离开电网影响范围。她需要更多信息，而那座倾斜的建筑看起来是个合适的线索源——从风格判断，应该是座图书馆。
通往图书馆的路被几根倒塌的石柱挡住。林砚攀上石柱，手掌接触到的表面让她皱眉——石质中嵌着细密的金属丝，像是某种失败的融合实验。越过障碍后，一片倾斜的广场出现在眼前，中央矗立着一座半球形建筑，原本洁白的穹顶现在布满裂痕，几根生锈的金属梁从裂缝中刺出，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
图书馆的大门半掩着，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林砚侧身滑入，立刻被尘埃的味道包围。不是普通的灰尘，而是一种带着甜腻底调的怪异气味，与她收集的彩色粉末相似，但更加陈旧。
内部空间比外观更加广阔，也更为混乱。书架像醉汉一样东倒西歪，书籍散落一地，许多已经被某种粘稠的彩色物质黏在一起，形成令人不适的块状物。穹顶的裂缝透进几缕光线，照亮漂浮的尘埃，在空气中形成诡异的彩色光带。
林砚蹲下身，用金属残片挑起一本保存相对完好的书籍。封面烫金标题已经模糊，只能辨认出“医学观察”几个字。翻开内页，纸张泛黄脆化，但字迹依然可读：
【第47日：欣快症在低阶神仆中蔓延。患者表现出异常的愉悦与活力，完全无视伤痛或危险。传播途径疑似与塞壬歌声变异有关...】
【第59日：尝试用灰烬之尘抑制症状，效果有限。最严重的三名患者已结晶化，仍在歌唱...】
【第63日：阿波罗祭司团下令隔离所有感染者。但为时已晚，连祭司们也开始...】
后面的页面被撕掉了。林砚轻轻合上书，目光扫过散落的其他书籍。许多都被涂改过，空白处写满癫狂的赞美词句：“新日永耀”、“枷锁虚妄”、“喜乐即真理”。有些插图上的人物面部被刻意画上夸张的笑容，眼睛涂成彩色。
她继续深入图书馆，避开那些被彩色物质污染严重的区域。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几幅褪色的壁画吸引了她的注意。其中一幅描绘了山顶景象：巨大的金属柱环绕着一座祭坛，柱间跳跃着闪电，形成完整的电网。壁画边缘潦草地写着：“神律即枷锁，触之即焚”。
另一幅壁画展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场景：无数小人跪拜在一个发光体前，他们的表情扭曲成狂喜状，身体部分结晶化。发光体本身却被涂黑了，旁边写着：“源泉=净化？毁灭？”
林砚用金属残片轻轻刮擦被涂黑的部分，露出底下原本的图案——那不是什么圣洁的光源，而是一个复杂的、宛如内脏般的机械装置，管道和齿轮纠缠在一起，不断有黑色物质从核心渗出。
“神性之源...”林砚低声自语。电网保护的并非宝物，而是某种危险的装置。这解释了羊皮纸上“净化/毁灭”的矛盾描述。
她转向最后一幅保存相对完好的壁画：三位女性形象围着一个纺锤状的物体，似乎在调整什么。命运三女神？纺锤状物体上有细密的刻度，像是某种调节装置。壁画角落有一行小字：“时序可调，命运可改，唯熵增不可逆。”
林砚将这些信息记在脑中，继续搜索。在图书馆深处，一个特别的书架引起了她的注意——它奇迹般地保持直立，上面的书籍排列整齐，像是被人刻意保护。书架中央位置，一本厚重的典籍被展开固定，页面正是关于美杜莎的章节。
她走近查看。书页上的插图与常见的美杜莎形象截然不同：蛇发被画成能量触须般的线条，眼神疲惫而非凶恶。最引人注目的是页边批注：
“静止非死，凝视为盾？——被遗忘者的观察”
“石化非诅咒，而是熵停滞力场”
“最后的庇护所”
林砚的手指轻轻拂过这些字迹。墨迹较新，与图书馆其他被时间侵蚀的文字形成鲜明对比。有人——或某种存在——希望穿行者看到这些信息。
她仔细阅读完整章节，将颠覆性的信息整合起来：
美杜莎的“石化”能力实际上是创造绝对静止的时空泡，被凝视者处于时间停滞状态，免疫外界伤害；这种能力需要付出代价——施放者承受额外的熵增压力，即加速自身衰败；在奥林匹斯衰败期间，美杜莎利用这个能力庇护了一批幸存者；庇护所位于圣山边缘，被灰白色雾气笼罩。
合上书，林砚环顾四周，思考下一步行动。电网直接突破风险太高，尤其在她还不完全了解“神律”运作机制的情况下。而“希望瘟疫”的蔓延似乎与塞壬有关，那本医护日志提到歌声变异是源头。
美杜莎的庇护所则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暂时的安全屋，可能还有更多关于神性之源的信息。根据壁画和书籍线索，庇护所应该在圣山边缘，靠近污染（彩色粉尘）浓度高的区域。
林砚做出决定：先寻找美杜莎的庇护所，获取更多信息和可能的庇护；同时收集关于“灰烬之尘”的资料；最后再考虑突破电网接近神性之源。
离开前，她从那本关于美杜莎的书籍上撕下关键几页，又从医学日志上取下记载“灰烬之尘”的片段，小心折好放入口袋。知识是最轻便也最有力的武器。
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已经变暗——或者说，云层中的齿轮装置转动到了某个角度，投下的光影创造了黄昏的错觉。林砚注意到空气中的彩色粉尘在低光环境下反而更加明显，像是有生命的微光漂浮着。
她按照记忆向圣山边缘移动，那里地势较低，建筑更加稀疏，污染迹象也更加明显。途中经过一处开阔地时，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危险信号。是老陈的团队？还是赤鸦遇到了麻烦？
林砚停下脚步，权衡利弊。帮助他人可能获得信息交换，但也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风险。她决定折中处理：向声源方向靠近，但不直接介入，只做观察。
声源来自一处下沉的圆形广场，中央是个干涸的喷泉，周围散落着结晶化的神仆残骸。老陈的团队正在与三个异常高大的神仆周旋——这些神仆比林砚之前遇到的更加完整，动作协调，甚至能使用简单的战术包抄。
赵玥挥舞着金属管对抗一个神仆，动作依然矫健但明显体力不支；老陈用不知从哪找来的锁链缠住另一个神仆的腿部；周明和李萱背靠背，前者拿着燃烧的木板，后者握着一把短刀。
林砚隐蔽在广场边缘的立柱后观察。她注意到这些神仆胸口都有完整的金属铭牌，上面刻着与电网相关的符号。如果能拿到一块...
就在她思考的瞬间，战局突变。李萱的短刀刺入一个神仆的关节缝隙，但它没有像普通神仆那样瘫痪，反而抓住她的手腕，机械手指收紧。李萱的尖叫声刺痛了林砚的耳膜。
老陈怒吼一声，放弃牵制自己的对手，扑向抓住李萱的神仆。这导致周明暴露在第三个神仆面前，燃烧的木板被轻易打飞。
林砚叹了口气。她本可以悄悄离开，但那些铭牌太有价值。快速制定计划后，她抓起地上一块尖锐的金属碎片，瞄准最远那个神仆脖颈处的铜管投掷出去。
金属碎片划破空气，精准命中目标。铜管破裂，高压蒸汽喷涌而出，神仆的动作顿时僵直。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让另外两个神仆也短暂分神。
“关节！后背第三齿轮组！”林砚高喊，同时从掩体后冲出，吸引注意力。
赵玥反应最快，金属管狠狠砸向指定位置。齿轮崩裂声中，一个神仆跪倒在地。老陈趁机用锁链勒住另一个神仆的脖颈，周明捡起燃烧的木板塞进它后背的缝隙。
战斗在几分钟内结束。林砚没有靠近，保持安全距离观察。李萱瘫坐在地上，手腕淤青但没骨折；周明的额头在流血；老陈和赵玥只是轻微擦伤。
“谢谢。”老陈喘着气对林砚的方向喊道，“没想到你会帮忙。”
“铭牌。”林砚简短回应，指了指神仆胸口的金属片，“我需要一块。”
老陈挑了挑眉，但还是从最近的神仆身上掰下一块递过来：“关于电网的？”
林砚点头，接过铭牌。这块比她在平台上找到的更加精细，上面不仅刻有闪电符号，还有几行微小的文字：
【律条四：凡心怀二念者，当受雷霆之判】
【律条十九：唯纯信者得见真源】
【律条三十七：疑为万恶之首】
这些律条与她在电网边缘触发的内容相互矛盾。林砚将铭牌收好，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赵玥叫住她，“我们知道美杜莎庇护所的位置。”
林砚停下脚步：“条件？”
“分享你找到的关于电网的信息。”老陈擦着脸上的油渍，“公平交换。”
林砚考虑片刻，取出从图书馆带出的几页纸：“神律自相矛盾。电网保护的'神性之源'可能是种装置，不是宝物。”
老陈接过纸张快速浏览，然后点头：“往东南方向走，经过矿洞后能看到灰白色雾气。但小心矿洞守护者——不是普通神仆，更像赫菲斯托斯的失败作品。”
“谢谢。”林砚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话。这种信息交换很有效率，不涉及情感羁绊或团队拖累，正是她喜欢的方式。
身后传来李萱的嘀咕：“至少问问她要不要一起...伤药...”
老陈的回答隐约传来：“她有她的方式...我们处理伤口...”
林砚没有回头，沿着东南方向前进。老陈提到的矿洞应该就是医护日志中产出“灰烬之尘”的地方，而美杜莎的庇护所就在其后。一个合理的路线——先获取抑制瘟疫的物质，再寻求庇护和信息。
天色更暗了，齿轮云层中透出的光变成了病态的橘红色。林砚的脚步在废墟间回响，金属残片紧握在手，既是工具也是武器。无论前方是矿洞守护者还是美杜莎的凝视，她都已做好准备。
齿轮在云层中沉闷地转动，如同一个巨大而不祥的倒计时。林砚调整呼吸，向着愈发浓重的彩色雾气前进。每一步都更接近真相，也更深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