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心里毛毛的。
最近他家公子经常昼伏夜出,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甚至还订购了一批女装和发饰,一件赛一件地华贵。
而后,他会对着镜子开始一件件试穿,这时候,他整个人面色极为扭曲。
可能他自己也发现了,镜子里那个人的表情实在太难看,过于骇人。
紧接着,他会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镜子开始调整自己的表情。
嗯,微笑。他在微笑。
算了,要不您还是别笑了……
当然,这话十四没敢说出口。
毕竟公子的脾气差得要死,出手又很歹毒。
哪怕他侍奉公子已有一段时日,还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十四搞不明白公子的意图,只是觉得无端害怕。
害怕过后,又浮现一些奇怪的联想。
他一个风貌正茂的少年郎,到底为什么要穿女装?
莫非觉醒了什么奇怪的癖好?
听说有些人平时看着越可怕,私底下的爱好就越一言难尽,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干出来的事?
难道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莫非觉得自己的相貌世间无人能敌,所以爱上了镜中女装的自己?
还是说公子看上了大人蓄养的那些美貌少年?所以……
难怪他最近都不出去为非作歹了!
十四一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的模样,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
表面上,这人看着是个正正经经的侍从,但在内心深处,是有那么点奔放和不羁的。
此时,这位少年侍从的思绪天马行空地发散出去。
当然,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是想不到慕宁此举的真实意图。
看着镜子里那个高贵冷艳不可方物的少女形象,慕宁眼角一阵抽搐。
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令他一阵恶心。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后,他又想到了秋萝说的噩梦。
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庆幸,她居然以为那是梦境!
还觉得他是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不知道还要维持这副样子多久?
慕宁心中想,如果让他知道了哪个狗东西设的局,让他以为秋萝被替代且杀死,他定要把对方剁的稀巴烂!
他又看了一眼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
小萝好像对这副皮囊非常满意?且隐隐约约对他扮演的神秘少女产生了好感。
这么一想,慕宁又觉得镜中人顺眼了不少。
再仔细瞧瞧,倒的确是艳如桃李、冷若霜华,确有几分倾国佳人的风采!
比那些什么江承安、江承瑾之类的庸脂俗粉美丽多了!
嗯,小萝一定觉得他好看极了!
这么一想,慕宁又高兴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镜中冷艳的少女也跟着用修长的手指轻抚脸颊。
怎么就有人能长成这样呢?
他虚伪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相貌实在是集天地之精华!
根据白茶的话本来看,这是成功必不可少的条件!
高兴过后,他又患得患失起来。
小萝不会真的喜欢女子了吧?
一想到那个画面,慕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可谓精彩纷呈。
他总不能当一辈子女人?
要不哪天把那个白茶抓来,与其探讨一番?
和秋萝约定见面的时间就要到了,慕宁只好先将这些烦恼搁置一边。
出门前,他又梳理了一番少女慕宁的人设,确保自己的言行不会出错。
高冷的少女!
他是一个高冷的、矜持的少女!
慕宁深吸一口气,往头上插了几支珠光宝气的簪子,又拿起一把刀背上镶嵌了数颗宝石的刀,这才施施然地出门!
~
见到慕宁时,秋萝脸上浮现些笑意。
之前两人约着定制了许多颜色和款式都相仿的女装,今日两人身上穿的,看起来就是同一个风格。
数日前慕宁如此提议时,她还有些不解。
慕宁理所当然地说道:“关系好的友人之间,就是要穿类似的衣服,这样才能显示出亲密。”
秋萝:“啊?竟是如此?”
但此刻,她心中莫名开心。
如今已是暮春时节,两人身上都是淡淡的粉色,衣裙之上大片大片的桃花盛放,一针一线皆出自长安最好的绣娘之手,似将无限春光留在了华美春衫上。
慕宁平静地说道:“平康坊那条巷子已经被人清理了,看不出什么。这样你还想去吗?”
秋萝点了点头,“嗯,我想亲自看一眼。”
出门前秋萝遇上了江幼灵。
那孩子在边上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要干什么。
秋萝有些奇怪,和他打了声招呼后,就要和慕宁离开江府,谁知这孩子竟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江幼灵:“不许走!”
秋萝:?
这孩子不装了?恢复蛮横的本性了?
对方的另一只手一直藏在身后,这时候一下子伸了出来,竟将手中拿着的一小把花送给了秋萝。
秋萝有些惊讶,江幼灵此举实在出乎她的预料。
这还没有结束,他挣扎了一番,别别扭扭地说道:“我妹妹在给你折纸鹤,打算攒满一百只再送给你。”
“她笨手笨脚的,我、我也会帮忙的。”
语气虽然有些僵硬,倒是没再假惺惺地喊她母亲。
秋萝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那把花,微笑道:“多谢幼灵,也替我谢谢幼雪。”
她正要去摸摸这孩子的头,他却“哼”了一声,一下子跑开了,还白了在边上看着的慕宁一眼。
慕宁冷眼瞧着那孩子跑开,面上没什么表情。
等两人离开江府,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慕宁想也不行地从秋萝手中抽走那花,一把丢出了车窗。
怎么还和一个小孩子置气上了?
秋萝心中有些好笑。
慕宁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是突兀,少女慕宁表现得一向成熟稳重,怎么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幼稚举动的人!
他硬邦邦地开口,为自己找补:“不入流的野花杂草罢了!估计不干净,回来的路上我们去花市买一束。”
秋萝眉眼弯弯地看着慕宁,说了一声好。
看到秋萝并不在乎那孩子,慕宁立刻觉得扬眉吐气了不少。
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只听秋萝又道:“那我们给两个孩子买点什么小礼物回去,毕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
慕宁面上不显,心中暗暗咬牙。
他最讨厌小孩子了!
~
没过多久,两人到达了平康坊的那条巷子前。
边上不见任何行人。
明明是白日,秋萝却觉得巷口阴森森的,巷中的一砖一瓦都带上了幽冷的气息。
一侧的墙投向了大片的阴影,似能将步入其中的人影吞噬殆尽。
秋萝正要硬着头皮走入其中,慕宁拉起了她的手。
她心中立刻充满了安全感。
很快,巷中的分叉口出现在了眼前。
秋萝的眼睛先是飘向了她遇见慕宁的那一边,随后才转向了另一处。
那一晚,如果她选择错误,会不会……
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了她。
慕宁却像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坚定地告诉她:“不会。”
“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话其实很怪,可秋萝却不曾细想,她只听出了慕宁的关怀之意。
友人的话语如春日阳光,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秋萝习惯性地想要道谢,可话到嘴边却止住了。
接着,她反握住慕宁的手,两人一起走入了那条秋萝不曾选择的死亡之路。
“就是在这里,”秋萝指了指某处位置,“梦里其实很暗,我看不太清,可我能感到就是在这里。”
“那个戴面具的怪人,还有前三小姐,”她咬了咬唇,艰难地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她就是在这里和他未婚夫对视的……”
一想到那个画面,秋萝毛骨悚然。
但是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秋萝的话。
时间已过去了数日,而这里却很干净。
没有血、没有碎肉,甚至连一片落叶一丝脏污也没有。
这里太干净了!
干净到不像是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
慕宁道:“这里明显不对劲。”
两人继续往秋萝梦中那女子逃亡的方向走去。
慕宁边走边说道:“那一晚我们前脚刚离开,我的手下就开始处理地上的渣滓。这条巷子他们也一同查看过,当时里面并没有人。”
“当然,不排除对方察觉动静后隐匿踪迹。”
秋萝心中一团乱麻。
慕宁停下脚步,轻轻扳过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
“小萝,其实我想说的是,不必自责。”
“这些天我查过,钱三和前几个遇害的女子一样,都出生于至阴之时,命格极凶。”他顿了顿,片刻后才说道:“而你不是。”
~
存真很快又穿上他那套装点门面的衣服,扮作贵公子模样去了一趟春风楼。
可惜无人知晓思芙那位意中人的下落。
“那个苏公子?貌似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最初他好像还挺刻苦的,后来被人邀请去了一趟醉月阁,整个人就变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答道。
另一人则将话说得十分刻薄,“哈?你说那个纨绔,整日也不研习经卷,只会在女人身上撒钱,怕不是死在女人身上了吧?”
存真又陆陆续续搜集到一些信息,但大多无用。
于侦查探案一途,他是个半路出家的门外汉,因此无法从蛛丝马迹中窥见更多线索。
就在他以为今日又要空手而归时,一位衣着寒酸的书生在隐蔽处唤住了他,“这位公子,你在打听苏公子的下落吗?”
见存真看着他,他平静地答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凑巧听到而已。”
存真道:“这位兄台,你知道什么?”
书生答道:“在下所知不多,不过应当能为公子解惑。”
存真开门见山道:“你需要什么?”
书生微微一笑:“公子不必担心,在下家境贫寒,所需的不过是那黄白之物而已。”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数。
存真抽了口冷气。
天杀的,他只是个囊中羞涩的道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