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死得好惨啊!哪个天杀的、心黑透了,下这么狠的手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老爷啊,你走了可叫我怎么办啊,啊啊啊。”
宋继业的两房美妾正坐在内堂悲戚地哭着,梨花带雨,声音都变了调,泣不成声的样子简直是“我见犹怜”。旁边的小丫鬟忙上前递不知道是第几条的帕子,边替主子揩着面上的泪水,边劝慰,“还请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声音里也带着哭腔,似乎也在为自家老爷夫人的离开感到悲痛,又或是为自己的将来忧愁。
“大理寺办案!”章予浣举起腰牌,对候在门口的小厮说,“烦请带路。”
随着宋府引路的小厮进了内堂,章予浣已经站到了泪人娇娘身前,她们还兀自哭着,对章予浣的到来置若罔闻。
直到见到贺圻明,其中一个穿着月色衣裙的女子激动地冲将过去,“官爷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抓住凶手让他为我们老爷偿命啊,官爷。”
另一个也哭得更凶了,附和道,“是啊,官爷,我们家老爷可是个温柔敦厚的好人啊,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啊。”
贺圻明安慰道,“还请夫人节哀,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绝不让案犯逍遥法外。”
贺圻明的话毕了,哭声并没有停下来,章予浣适时地开口打断,“咳咳,仵作刘老先生可在验尸?案发现场在何处?”
宋府的老管家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有两位大人已在查验尸身了,大人请随老夫来。”
“这里是四夫人的卧房,老爷昨夜宿在四夫人处。”
三人由管家引进内院,院中有一具家丁穿着的男尸、廊上有两具丫鬟模样的女尸,俱躺得板板正正,旁边有方解石制成的粉笔画出的或歪或斜的人形,是原现场。
料想刘先生已经验过这几具尸身了,章予浣点点头,而后走向了眼前的卧房,走时打量了一下尸体,身上只有一个刀口,在心脏处── 一击毙命,凶手是个高手。
不过十几步距离,地上滴着几滴血,应是刀上滴下的,进了卧房,仵作刘先生旁边一个年轻巡捕正在为死者穿衣。地上是穿着中衣的宋继业,床上是正在被人费力穿衣的四夫人,一双眼睛惊恐地瞪着,甚是骇人。章予浣与刘先生打了个招呼,刘先生道,“西侧院墙旁一具男尸,院外两女一男,均为一刀致命;宋员外许是听到外面的动静,起身查看却正撞上进门行凶的刺客,挣扎中被刀划伤了手臂,然后被一刀刺进胸膛出血过多而亡。”
“嗯,这四夫人是亲眼见到案犯杀人,惊悸之下被人刺死的?”
“是,也是只一刀。”
贺圻明开了口,“我听说尸首有七具?”
“还有一具,是宋家大夫人,是在自己的卧房内无知无觉地被人暗害的。”
“凶器怎么说?”章予浣问道。
“刀口我已比对过,宽约一寸,深约三寸,几人胸口处伤口基本一致,大致可断定是同一制式或同一把刀所致,凶器具体何样,还需进一步仔细查看。”
“马上着人将尸身运至大理寺。”章予浣发令。
“是。”四个巡捕小哥将七具尸体搬到三辆马拉板车上,以白布覆之,赶往了大理寺。
“管家,那位目击者呢?”
“他吓疯了,嘴里念念叨叨地,根本不理人了,造孽啊!”
“还请刘先生先随我去看看。”
一间偏房内,一个家丁模样的年轻男子坐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血,好多血,死人了,誉峰死了,誉峰死了……”旁边一个小丫鬟开口安慰道,“别怕雁平,没事的,别怕。”
这个叫雁平的竟突然发了疯,吼道“誉峰他死了,浑身是血,流到地上,就在那里。”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跑,旁边两个男子忙按住他,雁平被箍紧了动弹不得,慢慢也就安静了下来,继续念念有词。
刘先生就着他被箍的姿势,在他神道、后顶、强间三穴行了针,“静候两刻钟。”
章予浣哪有这样的耐心,一本正经道,“既如此,那我便先出去看看现场。”而后自己出了偏房,两刻钟过后,却是和一个瘦高白净的小厮一起回来的。
雁平的神志似乎已经变得清明了,主动开了口,“小环,誉峰呢……誉峰的身体在哪里?”
章予浣坐在一把椅子抢先道,“他此时已不再宅内了,我且问你,你是看到行凶之人了吗?可能描述一下此人样貌及详细过程?”又转身悄声吩咐旁边的巡捕小哥送刘先生去大理寺。
雁平畏畏缩缩地并不开口,小环见状出声,“别怕,雁平,这位是大理寺的大人,只是问你点事情,不会为难你的。”
“我……”雁平看了一眼小环,小环冲他鼓励式地点点头,雁平颤声开了口,“昨日夜里,我看到一个男人拿着一把刀,很亮、很长,一刀就捅向了誉峰,我听到……”雁平哽咽了一下,“我听到誉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就没有再起来。那个男人,对,那个男人又走到廊上,杀了两个丫鬟,是,好像是小莲和苹儿。”
“说清楚些,是夜里几时?那男子身形如何?你又是怎么看到他行凶的?”
“昨日夜里,大约是子时四刻,我要起夜但是怕黑,就……就叫醒了誉峰陪我同去。”
雁平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在茅房里面,我听到,听到誉峰好像是喊了一声‘什么人?’然后,然后我出来时就看到那人握着一把刀直直地……直直地”他继而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硬要拉着他起夜、若不是我图近去了这院内的茅房,誉峰他就不会死了,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别哭了,吵得人脑袋疼。”章予浣微怒。
“雁平,你别怕,把你见到的那人样貌说于我们,还有你说的刀是什么样子的?”贺圻明问道。
雁平哭声渐停, “那个人,很高,比誉峰要高小半个头,体型偏瘦,一身黑衣裳,脸也用黑布蒙着,看不清楚。还有刀,他的刀有这么长”他伸出手比了一个约三十寸的长度,“宽,我看不真切,大概同常见的刀差不多。”
他看向章予浣腰间佩的刀,“跟大人腰间的差不多宽,但要长很多。”他眼神木木的,声音依旧颤着,“对了,那刀的刀柄也比大人的长,柄端是一个圆形铁环。”
“是环首刀?”章予浣问道,唰一声打开自己的腰刀,“这么宽?你看清楚,那刀上可有这样的血槽?”
雁平一见刀刃吓得差点昏过去,“我不知道……我,我不,我……”
章予浣急了,“你什么你!”
贺圻明开口,“还请章大人先将刀收回去。”
章予浣向来不拂英俊男子的面子,笑盈盈地收了刀,答了一声“好”
“还有看到什么吗?”贺圻明问雁平。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躲进了茅厕里,一声也不敢吭,我,我也不知道那是几时,也没看到那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从哪里出去的,我太害怕了,太害怕了,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