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妞的笑假得要命。
陈喣一遍遍将有些松动的想法搬回正轨,他厌恶贴近,也厌恶讨好。
他跟在她身后。
那把大黑伞被她拿着深一脚,浅一脚,吃了东西体力恢复不少。
每一步踩在少女踩过的地方,耳边却不断回想刚才她清爽的笑声:“好狗,好狗……”
脚下步子顿住,半抬的脚没有按照原来步子落下,偏偏岔开她脚印,朝旁边落下。
步子不一样,没超出掌控。
陈喣想着,
找回了对陌生环境的掌控。
他故意走泥路旁青草,
脚下沾满腥土的鞋重重落下。
无法掌控会令人不适,
陈喣急切想消除这种陌生感。
雨后露珠硬挺挺支棱草上,陈喣的鞋没有直接踩下去,那些教育刻在表皮的约束让他迟疑……
有人看见?
她看见吗?
陈喣骨子里凉薄,
却在乎温良外皮的完好程度。
他死死盯着少女,她两个麻花辫伴随着动作,一前一后摆动没有回头的意思。
踩下去了。
另外一只脚也踩了下去。
胸腔里封锁的那些沉默,突然变得喧嚣,他又踩了一步,碾压过的草深深凹下去,这样倒入泥土。
每走一步,陈喣都紧紧盯着少女。
“前后”“前后”
但凡麻花辫有一点点的异常幅度,他胸腔的鼓都能重重砸下,呼吸好像都被她牵制。
这滋味不好受,
那条叫做“狼狈”的蛇嘶嘶嘶缠绕陈喣。
“对了……”她开口。
陈喣停住,判断是否回到泥泞土地。
"你亲戚叫什么名字?我可能见过,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说不定是住在路边的人家。"姜雁的杵着黑伞,认真帮他梳理。
她没回头。
他在乎的是这个。
于是又坦然落下脚:“只有照片,不知道叫什么。”
穷人进入上流社会都会改掉自己的名字,他想起来那个女人改了一个颇为华丽的名字。
至于原来的名字……
估计早就粉碎掉了。
“嗯……”她思考,却为他高兴一样:“那更好了!”
“照片方便,很快就能找到!”
她说着停下步子,辫子的摇晃频率停下。
猝不及防。
少年没来得及落下的脚,想改变方向回泥里,结果踩上石头青苔,鞋底疯狂吸取属于他的猝不及防。
打滑——
泥浆如活蛭子跳跃着钻入陈喣的白衬衫蠕动,摔进淤泥里时腥土味布满鼻腔,浸湿了、脏了、狼狈了。
这一秒,比起掌心碎石划开的渗血,更无法直视的是不远处的少女,她一定回头了、她一定看见了、她一定……
听见的是倒抽气的惊讶声。
她丢掉了手里大黑伞,小跑,俯身、辫子发尾划过他眼前,先靠近的又是那股清爽碱性味道。
模糊的视线让陈喣眼前渐渐浮现葬礼的雨,耳边是细碎笑声,狼狈感布满全身,他不太舒适。
“闭嘴……”
少年垂眸,鼻梁很高,声音嘶哑。
“什么?”她好似没听清。
又靠近了步,姜雁要把人拉起来。
“闭嘴!”陈喣喉间挤出的低压嘶吼,他仰起头!泥浆的手掌把那石头捏更紧……
少女动作顿住,他看向她的脸。
表情呆滞,愧疚?不爽?麻烦?质疑?他死死盯着少女的脸,试图从她嘴角即将产生的弧度找到一丝虚伪的嘲笑。
没有,却没有。
单纯的善意远比恶意更刺痛,他收拾好情绪,缓缓站起来。
“我不习惯别人碰我,吓到你了。”礼貌带着冰凉,笑了笑,轻松翻篇。
“我们走吧。”
不真心,没道歉。
走得很快呢……
姜雁想。
看着陈喣的背影,真高呀,白色的衬衫被泥沾染,却更贴皮肤;接近成年、有力量的腰,带动肱骨走路的轮廓很清晰,微微挽起的袖口看见垂下小臂的线条,指尖渗了血一滴滴掉。
少女从呆滞表情转变放松,脊背的电流暴露刚才对男性力量害怕而产生的生理反应,她紧绷着嘴角,眼底掠过一丝亢奋,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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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笨的小土妞站在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跟着,陈喣看不见她,耳朵却灵敏,她只会在路口发出声音:“左转”“右转”“直走”
他的步子跟着简单的话语改变方向,抛却刚刚因为陌生感想夺回掌控的行为,陈喣的步子僵硬。
他评估小土妞的在小镇的价值,
以及她对自己可付出的价值。
刚才,可能被吓到了?
不,不可能。女人是完美伪装的动物。
得到这个答案,他停下脚步,想让她能带自己去路上的卫生所买一瓶碘伏处理下伤口,其实比起疼痛,陈喣更想处理浑身的污秽。
如果刚才只是她一个人看见,那么再多走一段路,这个人口稀少的小镇只怕传得乱七八糟,不利于后续打听消息。
陈喣提出要求,姜雁一口答应,对他的主动搭理表现了极高的反馈。
“但是我觉得,你可以先系下鞋带。”她指指陈喣的鞋,带着一丝担忧和善意。
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脚下的鞋确实松散。
刚准备弯腰想起脊尾挫伤,少年若无其事停下动作,脸上缓缓浮起一个隐忍的微笑,眼神平静,带着一丝难察觉、居高临下审视的意味。
即便够注意,可摔得骨头咯吱响,走路再掩饰也无济于事,或许她早看出了,故意试探。
引导求她帮忙?
不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被掌控的感觉阴魂不散,太频繁了些。
陈喣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回头看了眼呆呆的小土妞。
“没大碍,劳驾找个地方我处理一下……”少年耸肩,展示浑身狼狈,再礼貌却没有用一个“请”字。
骨子里的礼貌带着高傲。
陈喣长得拔尖,从出生就有答案,一双桃花眼不需要笑就能表达温柔,个字高,衬衫是定制的,每个尺寸剪裁合身,跟一群毛都没长气的高中生比,出类拔萃不为过。
天之骄子
没弯过腰,
没说过软话。
“这样啊……行。”
姜雁人畜无害,语气有丝失落,看向他的表情充斥着担忧,抱着大黑伞左右看。
“回去路上会路过卫生所,医生是我同学的爸爸,可以借用一下。”姜雁为自己飞快找到解决办法而高兴。
一个阳光的、友好的女孩。
目前她所表现出来的模样。
即便陈喣再排斥也只能照单全收她的善意,先看看她想做什么。
卫生所正如姜雁所说的,很近。
走过去十五分钟,路边村医。
结结实实3间房,一间诊室,一间药房,一间病房,房子是一楼小平房,木制的砖房简单用大白刮了一遍。
陈喣了然于心,找到水管清洗衣服和裤子泥泞,老旧塑胶管子接起钢制水龙头,左右旋转开关。
他没用过,少女演示一遍。
老旧的水管沾着青苔,冲出来的水很清亮,衬衫几乎脏了大半,他没脱衣服,而是穿着任由水冲刷淤泥。
是雨季,西南频繁下雨。
即便浑身湿透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蹲下,水槽旁一块干净盒子拿起,闻了闻——熟悉的清爽碱味。
车站、泥路。
原来是这个味道。
姜雁站窗边,层层爬山虎掩住她眸色,看不出眸下的情绪。
“阿雁。”罗双抱一堆衣服。
姜雁回头,罗双就跟她玩得来,从小她聪明、成绩好、安静、爱笑,在自己眼里朋友什么都是好的。
“看什么?”罗双伸脑袋贴过去。
顺着她视线,小声惊呼:“什么呀?就这样洗?冷呀,我爹看见不唠叨死我,骂我不听话咯。”
他单手拂过碎发,露出额头,五官更深邃,偏偏桃花眼带着淡淡疏离,洗干净后又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
抬起下颌,水滴划过苍白皮肤掉入衣领。
他这个人跟小镇就是格格不入的。
姜雁的视线移到水槽。
黄色盒子被搁置,从头到尾没打开。
她轻轻回答朋友:“是呀,真不听话啊……”
接过衣服,出去。
“干净的。”
递衣服给他,少女白皙的面庞浮起淡淡红晕,害羞?局促?捏着衣服紧紧收拢。
陈喣没接,静静审视她。
车站、市集、卫生所,他像个陌生环境下没依靠的幼儿,莫名其妙“顺从”。
此刻这个拥有傲慢外皮的人。
拒绝小镇少女的善意。
姜雁不知道陈喣想法,眼神却坦荡:你别怕,虽然我们萍水相逢,可你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地来这儿找亲戚,听不懂方言、车子又抛锚……本地人都很热心的,遇上难处都会搭把手,而且……
这个转折让他提起了兴趣。
比起她坦然、不容拒绝的善意。
少女捏着衣角,两根麻花辫衬得腼腆
“而且,说不定我们是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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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修文,昨天的没更。
明天再更一章【正常榜单前隔日更新晚上21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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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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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