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牧羊女

帝国的贵族子弟暗暗排过一个美人榜,按照容貌的美丑给帝国的贵族小姐们评了个高低,在秦淑还没有从军的时候,她稳稳地坐在美人榜的第一名。

可审美是很主观的东西,一个人也许热爱高鼻梁长睫毛薄唇,另一个也许就爱小眼睛小鼻子厚唇。谁能指着某张脸说,这个人的脸无论在谁眼中都天下第一?

秦淑听说过这个美人榜,对这个所谓的第一心里有数,她也许好看,但绝达不到统一审美的地步,她的原话是:“我谢过那些公子哥们抬爱,但这所谓的榜当乐子听听就好,当回事就不必要了。”

秦淑是个明白人,明白人清楚,她能做榜一是因为她迎合了那些纨绔们的审美,他们喜欢守规矩又有点出格的女子,喜欢家世显赫却因为种种原因并非高不可攀的女子,比如父亲是个入赘后又和离的私生子的秦淑。

有贵族小姐知道这个榜后不服气,暗地里议论过她,说她行为不够合礼法,怎么就当得起这么一个第一美人了?秦淑听说过,没当回事,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呢,像是一个孩子用一脸戒备的眼神看着她,说她凭什么能得到我得不到的果冻。

挺有意思的。

有时候呢,她会蛮羡慕那些贵族小姐们,觉得她们无知又可爱,街坊上新出的甜点、偷偷派侍女买来的市井小说、某个优雅帅气的梦中情人、茶余饭后聊的轶事八卦,大概靠这些东西就能填满她们的人生。

她们高高兴兴地生活,高高兴兴地长大,高高兴兴地嫁人,高高兴兴地成为一个富太太,养一个儿子和女儿,烦恼是琐碎的烦恼、忧愁是不用负责任的忧愁。

看不见笼子的金丝雀是快乐的,秦淑想,只要傻一点,再加上一点好运气,就可以舒舒坦坦地度过愚钝幸福的人生。

她羡慕那样的生活,事实上,她本也该过上那样的生活。

成为一个花瓶没什么不好的,能被妥善保管,细心照顾。她从没觉得街上那些喊着平等、说她是女性楷模、新贵族的平民们多么聪明智慧、那些夸赞没法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高兴,她觉得那些人唯一的作用是扰乱治安,给她增添工作量。

......真是造化弄人。

“我亲爱的弟弟,你知道吗,从我觉醒异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再没进过皇城内城。”

秦淑似乎是吊人胃口的惯犯,她提了一问后又不说了,她摸了一把秦一的脸,微微一笑,转身骑上马,和马车夫说了两句,然后驾马奔向了下一个地点。

秦一撩起车帘看着秦淑疾掠而去,转头看向了马车夫:“长姐是让你把我送回秦公馆吗?”

“是的,少爷,大小姐让你回去好好休息。”

“她没给我留什么话?”

“......留了,大小姐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就去监狱帮第四骑士团一把。”

“调转车头,去监狱。”秦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躺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再没说过一句话。

马车夫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咽了口气,心想:秦家人果然个个都是怪物。

秦一知道秦淑为什么地图没有缺漏,也知道为什么她能准确地判断出那是南国的牧草,只是刚刚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忘了这茬。

他想起了长姐的异能。

秦淑的异能很特别,特别到能成为一场战争的决定性因素。据说南国的一场战役中秦淑一度被俘,从南国逃回来后带回了整个南国的具体部防图,如果能提前得知秦淑的异能,大概南国不会做出把她带进宫殿内部如此愚蠢的事。

马车在监狱门口停下,跳下了马车,守卫者自己已经被事先吩咐过,朝他鞠了一躬,一人出列为其引路,秦一回以一笑。

监狱由第四骑士团管理,但他没有在监狱里看到团长贺琛欢,只在监狱里看到了副团长,副团长翘着二郎腿翻看犯人名册,眼里写满了厌烦。

而一大堆木偶督促着其他成员仔细搜索,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秦一:......虽然说要我来监狱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呢。

副团长是个一身黑的短发青年,一身暗沉沉的咖啡色都压不住他眉眼里浓浓的戾气,他招招手,一个人偶乖乖地给他送上了一杯刚泡好的咖啡。

这位疑似为虐待狂的第四骑士团团长,据说异能是控制人偶,每天上班工作都由人偶代劳,好不快活。此刻他扭动脖子朝秦一看过来,秦一看着他那阴森森的眼神,瞬间想要立刻离开现场。

“秦小少爷———,”这位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阴阴的,他脸上挂着吓人的黑眼圈和眼袋,嘴里的每个字仿佛都是卡着卡着蹦出来的,“除了那群狗娘养的玩意,监狱里还跑了一个犯人,异能是控制人的睡眠。”

秦一瞳孔一凝,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们搜索了整个监狱,什么都没发现,但发现了一个疯了的女孩,她不停地在咩咩叫,”这位副骑士团团长揉了揉眉心,道,“贺琛欢带了教堂的信物,祝福后女孩清醒了过来,但她开始唱起了古怪的南国民谣。现在贺琛欢带着歌词去找秦姐了。”

“......这个女孩是现在才发现她疯了的吗?”

“不......这个女孩有点特别,”这位副团长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肉眼可见的困倦仿佛能够化为实质,“这个女孩儿是抢劫犯的孩子。”

在父亲被捕之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不正当的生意。她母亲已故,亲戚也断绝了来往,父亲一坐牢,她就成了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没人照顾。

“在我们的调查里这小姑娘什么都不会,但不知道怎么的一口咬定说自己是父亲的共犯,还说要和父亲一起坐牢,这事儿我们也难办,最后贺团说监狱不差一个小姑娘的饭钱,她想坐牢就让她坐,坐牢依据就直接写口供,

“小姑娘进来后和父亲关在一起,也不闹事,就是似乎受刺激了,时不时就发疯,呜呜呜呜的发癫似的哭,今早儿她爸砸监狱的门,我们以为他要越狱,正准备过去教训一下,哪知道那家伙扑通一声给我们跪下了,说求求我们救救她女儿。”

于是我们给他拷上了手铐,进牢房发现她女儿缩在角落里,我们这才发现她的声音不再是发病时呜呜呜呜的声音,而是咩咩咩咩地叫。

那抢劫犯声泪俱下,比当初说后悔抢劫时都真挚,那男人说她女儿不知怎的突然只吃青菜,爬着走路,手指永远并在一起,咩咩地叫,就像突然变成了一只羊,声音抖成筛子,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最后开始忏悔自己之前所犯的罪行。

别说,那场景,还真挺讽刺的。

“我们一查记录,发现那女孩隔壁关押过那群南国狗,”副团长一口灌下了咖啡。“没多久之前贺哥带着秦姐的命令来,我们立刻开始搜索,发现多跑了一个人,我跟贺哥说了上午的事,贺哥说他带了教堂一次性净化信物,给那女孩用了后,那女孩就开始唱歌,”

“歌唱了没几遍就睡着了,歌词在这里,”副团长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年龄而心生不屑,反而很平和地把歌词递给了秦一,“你可以看看。”

秦一看了他一眼,转眸仔细研究歌词。

我亲爱的羊羔们啊,乖乖地睡吧———,

我亲爱的羊羔们啊,你们拥有最美好的品德。

你们温顺、不像异域的刽子手们,手沾鲜血,

你们乖巧、不像异域的刽子手们,四处劫掠,

亲爱的羊羔们啊,乖乖地睡吧———,

睡过封冻的冰河、睡过枯萎的牧草。

啊———我亲爱的羊羔们啊,

等来年牧草长满流动的费腊河畔———

等热烈的火焰吞没刽子手们所在的异域,

我们将一同安眠,一同安眠在我们的故土,

安眠在养育了我们的费腊河河畔。

这是很久很久之前,南国建立之初的民谣,纪念用火焰击退了敌方的南国王室先祖,受此影响,南国历代王室的异能虽然也遵循秦一所总结的南国普遍逻辑,但限制条件往往和这首歌紧密相关。

秦一深呼吸了一口气,难道当初秦淑屠杀南国王室时有漏网之鱼?

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千辛万苦逃出来的南国王室成员,恐怕就要沦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了。

秦一松了口气,将纸张还给副团长,转身准备回家好好休息,本来在他的记忆里,这个事件就被长姐轻而易举的解决,他之所以参与进来纯属机缘巧合加好奇真相。

“第四骑士团全体成员,以水系冰系异能者带队,分批前往地图标注地点,兼职一下消防员,”一个带着笑意的男声响起,吸引了整个队伍的注意力,“秦大小姐说了,这次任务结束放假两天,各位辛苦一下,晚上秦姐安排庆功宴!”

贺琛欢身着蓝白骑士服,驾着匹黑色的马,看起来阳光了不少,那张平时写满了戏谑的脸此刻一派的温和可亲,极其富有欺骗性,监狱里一干人等欢呼雀跃,迅速有序地奔向各自的马匹。

秦一抬头看向贺琛欢,贺琛欢也转头面带笑意地看向他,只是此刻他的笑意又不达眼底,像是脸上浮了一层薄薄的面具,“至于你,我可爱的学生,有没有兴趣去看一场精彩的喜剧呢?”

逆着光,秦一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贺琛欢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的眼睛泛着微弱的金光,他的父亲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只不过他父亲的眼睛金得很纯粹,秦一的眼睛更偏向于暗金色。

一样让他感到厌恶和畏惧,和一丝丝微妙的悲哀。

“非常乐意,先生,”秦一伸出手,贺琛欢将他拉上了马,他身量尚小,骑在马上,背后是贺琛欢的胸膛,前面是贺琛欢握着缰绳的手,他放大五感,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淡香,“先生,请问喜剧的剧名是什么呢?”

贺琛欢声音总带着一股刻意的缱绻与慵懒,他微微前倾,拉长语调:

“喜剧的剧名叫做《卖牧草的牧羊女》,还有,”他话音一顿,“叫我老师。”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
连载中南城有个背包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