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似乎忽然变了一个人，这件事整个秦公馆都深有体会。
秦一刚来时满脸乖巧，很轻声地喊侍女姐姐，有时候还会问秦母很孩子气的问题，做出些不太守礼的举动，活脱脱一个对皇城一无所知的小朋友，但现在他似乎一夜之间突然成长，举手投足之间突然就符合了贵族规范。
最为惊讶的莫过于礼仪课老师，她发现这个孩子似乎突然对一切贵族礼仪无师自通，最终他们把这个原因归结于秦父生前教导过秦一，之前只是初来乍到，不太适应。
最不爽的是秦淑。
“我觉得我被你欺骗了，”秦淑卡着他下课的点来看他，给他带了一份新鲜小吃，“所以你之前为什么要故作愚钝呢，你知道比你所展现的更多东西。”
秦一正在给自己的肌肉做放松，他这几天的训练量都蛮大，“因为我以为姐姐不会喜欢太聪明的弟弟。”
“比起刻意伪装的可爱弟弟，我更喜欢真实的弟弟，”秦淑把一份新鲜的炸小排骨放在秦一旁边，“而且会稀里糊涂地跟着姐姐进**，那不叫乖巧朴实，那叫愚蠢。”
“......所以你果然是故意的。”秦一拿竹签插出一块排骨，还没送到自己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贺琛欢一口咬了上去，咬完了秦一手里的竹签扎着的那块，还把整袋小排骨都提走了。
“高强度训练期间控制饮食，这包排骨我帮你解决，不用谢。”贺琛欢心情颇好地拿了排骨直接离开了现场，临走之前还不忘朝秦淑敬了个礼，那意思似乎是“谢谢领导厚爱”。
秦一拿着手里的那根贺琛欢咬过的竹签，一瞬间有点想拿竹签把贺琛欢扎死。
秦淑乐不可支地瞅着这一幕，根本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放宽心，弟弟，被异能老师没收零食是每个学生都会经历的事件，你只不过是提前享受了一下。”
“......可是那包排骨是你花钱买的。”秦一试图让秦淑与他统一战线。
“喔，是吗，没关系，姐姐我别的没有，但钱还是蛮多的。”
秦一很郁闷，但秦一不说话，秦一只是默默低头放松肌肉，甚至开始怀疑这是秦淑和贺琛欢串通好的阴谋。
“你收拾一下东西，老师那边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一会我带你出去，用你新学到的异能帮我查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
“一个很麻烦的案子。”
一个小时后，秦一坐上了马车，秦淑在车上展开了皇城的地图。
“劫匪出没的地点集中在贵族府邸周边，最少也得是小康之家，贫困潦倒的地区几乎不出现，而且不会在一个地点重复出现，劫匪们第一次抓捕还是神志清醒的样子，等我们发现不对劲开始审问他们时，发现他们已经不能交流了。”
他们似乎集体失语，口中只能发出咩咩的叫声，让他们写字，他们的手指并在一起，像羊蹄，他们似乎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手掌不能弯曲，拿不了笔，给他们牢饭，他们则只吃掉了青菜。
但他们似乎还记得自己是个人不是羊，他们还有表情，还能直立行走，打架时还用的是人类的招式。
“部分认知被刻意扭曲，整个人似乎被缓慢动物化，”秦一皱眉，“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认是南国人运用异能的杰作。”
只有异能才能做到这么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也只有南国那种天天内乱的混乱国度才能生产出这种反人类的异能。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想要干什么，以及，我们的时间可能并不多。”秦淑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淡淡道，“很可能等这些劫匪神志完全变成一只羊时，主谋就会施展他的异能。”
南国的异能虽然一向令人防不胜防，但仍有规律可循，比如越是威力强、反人类的异能就约束条件越大，很多甚至根本就是一次性异能，而且往往需要媒介。
需要用牛羊的鲜血绘制阵法、需要用同血脉的人站在固定地点支撑异能，异能施展的条件和异能本身一样稀奇古怪，令人摸不着头脑。
秦一沉默了一下。
他现在在思考要怎么和长姐说。
这是个说来很奇妙的事情，梦里的自己毕业论文的主题就是异能的产生及其规律，研究的重点之一就是南国异能。
秦一，踏踏实实体会了一把做梦都没想到那篇毕业论文真的有朝一日有用武之地。
“......我有段时间曾经对南国异能非常感兴趣，曾经做过一些研究，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那时候你几岁？七岁、八岁、还是九岁？”
秦一干笑了两声。
“说吧，这不重要，我对你怎么知道规律的过程不感兴趣，我只是想早点解决案子下班回家的朴素公务员。”
闻言，秦一清了清嗓子，道：“南国的异能，他们是赋予自己一个角色，然后制造一个这个角色存在合理的场景，这些异能不符合正常逻辑，但它们符合另一条逻辑。”
打个比方，比如他们的异能是商人，他们施展异能就需要商品、商铺、顾客、货币，同时要有开业和歇业的条件。
商品往往可以是任何东西：智慧、寿命、五感、情感、记忆，而商铺则往往是具备象征意义的物品，比如一个用旧的招牌、一个长期被用来摆摊的毯子，而且因为制约，这些物品往往是一次性的，交易完就会凭空消失。
顾客，则也一定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当初秦一毕业论文上的范例里，就有一个异能是商人的人，他异能施展过程中一定要有一个砍价的环节，无论他的“顾客”是人是狗、一贫如洗还是亿万富翁。
而货币一样可以是任何东西，时间、金钱、贝壳、衣服，都可以，但必须是固定的一样东西。不能这次用金钱下次用时间。而开业和歇业往往是一些具备象征意义的仪式，异能施展起来非常麻烦。
“内在是羊的人很可能是某个具备象征意义的存在，”秦一看着审讯记录和标注着劫匪出现时间地点的地图，“这些文件是我一个非政府部门相关人员能看的吗？”
“当然不能，但是没有人负责抓捕违规的第一骑士团团长，”秦淑等着秦一的下文，“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帝国的监督机制有不少漏洞，但很可惜没人愿意站出来修改它。”
“南国所有和羊相关的角色有哪些？”秦一试图将出现的地点连成一个图案，但他失败了。
“羊肉贩子、剔羊毛工人、羊奶工人？这样穷举很容易有遗漏，如果你说的是对的，这个所谓的角色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甚至演员和精神病人也能包括在内。”
“不，不多，”秦一转而专注于地图上这些地点的特点而非相对位置，“因为异能在一个地域的形成需要时间，这个角色必须是从古至今都一直有的，而且必须非常概括，可以是肉贩或者工人，但不会是羊肉贩和剔羊毛工人，出现不够久的概念和名称不在此列。”
“那么我几乎只能想到牧羊犬、牧羊人和马戏团，”秦淑深呼吸一口气，她似乎在极短的时间就接受了秦一的说法，“现在也没有什么思路，姑且先按着你说的推，
“如果只是把人变成羊，那没有什么杀伤力，牧羊人和牧羊犬只能带领羊群、马戏团只会让动物表演杂耍，被驯养的羊往往都非常温顺，它们不会主动搞破坏。”
秦一看了她一眼，道：“那如果把所有人变成羊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呢？”
秦淑一顿，“那么你的异能老师就要被问责了，威力这么强大的异能哪怕是准备期间，他身为A级不应该没有感觉。”
马车停了下来，秦淑撩开车帘，“这里是他们出现人数最多的一次抢劫的所在地，你和我说过你的异能是绝对感知，在所有已知异能里是对其他异能效果最敏锐的异能，来试试你能在这里感受到什么。”
秦一下了车，深呼吸一口气，缓慢地将感知从自己站着的地方往四面八方延伸。
这里是一块不大不小的居民区，往来的车辙、草木的香气、泥土的芬芳、四面八方的声响，一切自然的信息涌进他的大脑，近乎让他感到痛苦,他缓慢地辨识与屏蔽,最后，一块感觉与众不同的地方格外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其它所有的地方都充斥着人声、食物的香味、残留的垃圾的臭味，而那块地方鹤立鸡群，有着独属于草原的气息，和淡淡的属于人的血腥味。
秦一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居民区中央小公园，在一块小花坛面前站定。
他近乎使用了半个时辰的异能，脸色煞白，堪堪扶着花坛站立，过度使用异能后他声音也有些抖：“这里，不太对劲。”
秦淑摸摸了秦一的头，低低道了一句辛苦了，闭上眼睛将手伸入了草丛，片刻后，她招呼着已经赶来此处异能是火的部下，烧了这片花坛。
她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甚至让路过的居民恐惧地远离了这片花坛。
——这片花坛里，堆了相当多南国的牧草。
在火光的陪衬下，秦淑冰冷的表情显得分外可怖，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赶来现场的其它骑士团团员都听到。
“第四骑士团，回去检查你们的监狱，是否多了或者少了什么东西，重点检查炊事组的谷仓，任何来自南国的物品记录在案后就地销毁，
“第三骑士团，按照地图巡查所有能存放牧草的店铺和人家，有南国人出现的地点重点调查，第二骑士团，调阅出入城记录，尤其注意携带大量货物的商人，接下来该做什么应该不用我多说，
“第一骑士团，跟着我，我们需要往所有劫匪出入过的地方走一趟。”秦淑话音刚落，稍微缓过来的秦一拉住了她的衣袖。
“姐姐，有一个漏洞，”秦一声音虽然不再抖，但还是很轻，“常规地图绘制是有盲区的，他们如果在一户人家的后院挖了个坑来储存还没来得及布置的牧草，我们根本查不到。”
秦淑一笑，摆摆手示意骑士团可以行动了，骑士团各自领命散去，秦淑抱起秦一，把他抱回了马车上。
“不会有盲区，”秦淑笑了笑，“你知道我是怎么明确地辨认出南国的牧草，又是怎么屠了整个南国皇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