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 67 香烟

“如果你没有嘴巴,你便不必说话;如果你没了手脚,你便不必做出选择;如果你整个人身心都不属于自己,你便不必思考,从此一切罪恶和幸福都不必与你有关......

“——因为你没有说话、没有选择、没有思想,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被迫的。”

贺琛欢从梦里醒过来,慵懒而嘲讽的女声定格在他的脑海,像是一个在人的意识里寄生的蠕虫。梦里最后的画面里有哥特式的建筑,提灯的女郎走在长廊,头遥遥地转过来,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睛,厚重的浓妆化得她美艳动人。

她说:“如果你没有眼睛,你就什么也不用看到;如果你没有耳朵,你就什么也不用听到;如果你没有触觉,你就不用感知到冷暖;如果你没有脑子,你就什么也不用思考———”

贺琛欢坐起身,从床头随便摸了两件衣服,起身出了房门,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香烟,寻了个阳台点燃了它,却并没有吸食。

他看着这一支香烟烧出呛人的烟雾,近乎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这烟气窜入鼻腔,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决定把它摁灭,却发现阳台上并没有烟灰缸。他叹了口气,在手上摁灭了香烟,被烫出的伤口迅速的自愈,与此同时香烟直接化作了一捧细灰,被他吹出了手掌。

“这就是你的异能吗?”

贺琛欢转过头,看见秦一走过来,正在扣衬衫的倒数第二颗扣子,语气平稳又寡淡。

“是的,绝对治愈,羡慕吗?”贺琛欢微侧过身,右手避开秦一的视线,悄然从兜里又摸出了第二支烟,当着秦一的面丢下了阳台,“你应该不会介意一根已灭的香烟污染你的花园吧?”

“什么味的?”秦一问道。

“玫瑰味......教会特产的一次性香烟,只需要一个打火机就可以直接点燃吸食,方便易携,摩尼埃尔贵族圈的隐形货币,”贺琛欢挑了挑眉,“我以为家大业大的秦家、教会的圣子阁下,这里是不该一个烟灰缸都没有的。”

“我不抽烟,”秦一看着还未散尽的烟雾,“你抽?”

“不抽,”贺琛欢笑了笑,“虞净禁止我接触任何有概率成瘾的东西,不然就把我剁了喂鲨鱼。”

“......归海先生真是惹人同情。”秦一抽了抽嘴角。

“你怎么不说你真是惹人同情?”贺琛欢的余光落向花园,可能在心底缅怀一支香烟在黑市上可是很贵的。

“贺老师,你的第二支香烟没有点燃,”秦一道,“你原本就没准备瞒我的事情,何必这么不走心地掩盖?”

贺琛欢没说话。

“比起在骑士团登记的绝对治愈,其实它更准确的说法,其实应该是毒素的运用和转移,”秦一看向贺琛欢的手掌,那里有一块新生的皮肤比周围稍稍白一个色调,秦一一瞬间怀疑贺琛欢天天出任务却依旧没有被晒黑的皮肤是因为他天天通过这种方式换皮,“我猜是到用催生的毒素倒逼身体自愈,又将对自愈不利的毒素转移,看起来自愈很快,但其实只对小伤有这么好的效果吧?”

“什么时候知道的?”

“整个卫生间所有装满了毒药的瓶瓶罐罐连内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我总不能推测这么干净的原因是因为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卫生间刷瓶子吧?”

贺琛欢思考了一下,觉得没有专业器具,那种小瓶子确实很难洗干净,并怀疑这大少爷能发现这点是因为他有严重洁癖,有事没事很喜欢刷东西。

“毒素不能凭空消失或出现,我猜你是吧它挤压后存了起来,需要的时候再取用,”秦一接着道,“存在哪里?你的身体里?”

贺琛欢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短暂地思考后道:“秦公馆需要空气净化服务吗?保证把所有毒素一次性带走,连自然里微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毒素都给你一起打包......保证没有残留。”

“一整支香烟瞬间化灰,你现在身体里存了多少?”秦一上前一步,看得出来他情绪有些烦躁,贺琛欢刚开口,听见秦一问道,“毒素长期在身体里共存会对你产生影响吗?”

贺琛欢一句“放心绝不会刺杀你”卡在喉咙还没说出口,临时换成了一句:“......也许呢,搞不好我就把它存在脑子里。”

“你......”秦一话音一顿,“你难道希望你的脑子出点什么毛病?”

“也许呢,”贺琛欢的眼神晦暗不明,“也许我的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后,我就不用......”他看着秦一略有些愠怒的面色又卡住了话音,“抱歉,没睡好觉脑子不太好使,你当我没说。我没干过这么愚蠢的事情,这异能我玩了少说二十年了,它的特质和影响我还是比较明白的。”

“尽管如此......”秦一停住了话音,似乎在找寻一个合适的措辞,“哪怕是为了我......或者说作为一个伴侣的责任,看在我比较脆弱的份上,请您好好地对待自己。”

“说起来,其实我感到奇怪,”贺琛欢缓缓道,他的眼睛变成了鲜艳的红色——似乎是刚使用完异能的副作用,此刻的他和有着黑色眼眸的他似乎判若两人,“关于为什么在意我,你给过我一个答案,但是我总觉得奇怪......不是理解不了,只是觉得奇怪。”

贺琛欢思索了一小下,没看秦一的眼睛,似乎又在组织语言,“你听说过吊桥效应吗?神明冕下说一个人在过吊桥的时候,势必会因为紧张与害怕,而产生心惊动魄的感觉,此时,如果他遇到了一位异性,他就会错误地认为,是那个异性令他感觉到心动,从而对其产生爱情。”

“当然对于我们这种男女不忌的双性恋人士——用不着遇见一个异性,遇见个人就行,如果你的兴趣爱好比较广泛,甚至不需要遇见一个人......”贺琛欢摩挲了一下下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口中所谓的爱与占有欲,只是因为你那悲惨......或者说在你有限的人生里最初始的时段里,我是那个唯一一个看起来不那么疯狂的人,你对我的情感只是吊桥效应和雏鸟情结的叠加产物,原谅我把它称作雏鸟情节,

“你自己也说不清这感情的成分,而我有时候之所以能做出一些让你感到快乐和放松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我不用为你的未来和生活负责。因为对于我来说,你是成为了一个神还是一条狗,对我来说区别没有那么得大,我甚至可以不负责任地说你可以去享受生活和做自己。”

“你的母亲和你的姐姐、包括你的下属,某种意义上,他们不能这么做,”贺琛欢声音颇为平稳,看得出来他说出的话都曾经是他深深思考过的问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几个月?我没数,不记得了......你认为呢?”

“你是在征询我的意见,还是在为某个决定铺垫前缀?”秦一的声音悲喜莫辨地传过来。

“我在征询你的意见,”贺琛欢走过来,他身上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说不清楚这香气来自烟还是来自玫瑰花汁,“坦白来说我不是一个善于理解感情的人,如果我接下来说的这些让你感受到了冒犯,我预先向你道歉。但是我听说坦诚是一个恋人的美德,我应该坦诚地告诉你我的看法......正好难得遇上了一个我们都有空的时间。”

秦一安静了一小下,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比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什么是爱?”贺琛欢近乎有些朴素地问道,浅淡的困惑搅在话语里,尾音带着懵懂气,“人生而有**,渴求漂亮的□□,渴求温柔与善意,或者只是朴素地追求财富,又或者像你这样,世俗意义上高尚一点,渴求知音,渴求理解,

“我不喜欢思考这个或者说这样的问题,它太复杂多变,也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己真正的内心说与我听。有些人则干脆直接跟随本能,我倒是羡慕这种浅层却明晰的热情,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的爱恨能让我清晰地看见。”

神明在上,如果有一日他怀疑自己会爱上什么人,必定在心中百般叩问,疑窦丛生,反复推敲到底对方的什么特质让自己感到吸引,再然后便要在心底盘算他愿意为这爱情做到何种地步......还要询问这情感和友情到底有何不同,以及是否一切都是他一时冲动下的荒谬结论。

神明在上,如果有一日他认定了自己真的爱上了什么人,那一定是已经在心中千万次叩问,抛去朴素浅薄的吸引、抛去所有不齿的**......清晰地看见他深爱着一个不同于他的灵魂,真心实意地渴求与另一个人度过余生。

“我想,如果你只是对我抱有朴素的**,那我们完全可以是更放松开放的关系;如果你只是渴求一个能听懂内心的知己,我完全可以作为老师或朋友倾听你的言语……”

秦一看见贺琛欢朝他走来,单膝压在沙发上,红色的眼眸盯着他的眼睛,缓慢地压下身来,与他额头相抵。

“如果你是担心除了恋人之外的关系不够稳定和牢固,那么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我想我对于欣赏或需要交好的人向来非常慷慨,而我的诚信在皇城也一直有颇好的风评。”

秦一睁大了眼睛,眼前那双漂亮的红眸像是一对未经切割的红色宝石,只是被简单地剖光,在暗淡的凌晨里平淡得近乎空洞,它似乎只是封闭地包裹着它自己浓郁的颜色。

“你不必爱我,”他说,“尽管这么说违背我的利益,但我想不告诉你这些我终有一日会问心有愧。你不必作为恋人和我在一起,你不必为我做什么,因为即便没有这些,我依旧是你的老师,依旧是神明冕下的信徒……在这方面我一向慷慨无私,即便如此,你还会想要和我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吗?”

“即便没有这些,你依旧是神明冕下的信徒……”秦一伸手搂过贺琛欢的腰身,前倾将头抵在贺琛欢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那么依靠老师看来,怎么样才能算作是爱上过一个人?”

“人是自私多情,喜新厌旧的动物......至少我是,”贺琛欢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偏爱一个人,并愿意为这个人献出我的一切,并能够死心塌地地信任他。”

秦一听见贺琛欢平稳的心跳,他并不因为说出这样的话而感到紧张,似乎在他那套和常人并不相同的逻辑思维里,这是一件理所当然,和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一样再简单不过的真理,那么简单纯粹且自然,近乎和他口中自己病态的一面格格不入。

这种反差似乎异常矛盾,但又异常合理,秦一感受到贺琛欢微长的发丝戳在自己的耳朵上,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每一下都跳得那么快,它和贺琛欢的心离得如此之近,却似乎不是活在同一条时间轴上。

他感受汹涌而起的渴望......他不知道这**来自何处,但他笃定这渴望盛过了他幼时对自由的渴望,这渴望明晰又纯粹,不夹杂丝毫的疑惑或迷茫,他一瞬间有些担忧自己是否会对这样的欲求上瘾,他在心底悄然询问:清心寡欲的牧师或修女,在某一日意外遇到能挑起他们渴求的东西后,是否会比常人更加疯狂不知节制?

他当然没有濒死,也自然没有遭到丝毫的生命威胁,所以似乎不该看见走马灯般的影像。但他却觉得自己眼前顺着一下一下不知道是贺琛欢还是他自己的心跳声闪过了很多事物,有祈求爱情的女子,还有对烟酒上瘾后被逐出教会的牧师。他想他大概从此再也不敢碰教堂内特供的一次性香烟......吊桥效应也好、雏鸟情节也罢,就算是一时冲动或者是此刻萦绕在鼻尖的玫瑰味加持,又或者是什么他暂时还不明白或说不出口的原因......

他想成为贺琛欢所爱的那个人。

“如果你一定要问我的看法,先生,”秦一靠回沙发,手指摸过贺琛欢的唇角,他再度和贺琛欢额头相抵,“那么我的答案是:我想。我不想止步于老师和学生或者圣子和信徒之类的关系,也绝不想见到老师的恋人是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我不否认吊桥或者雏鸟的可能性,还有知己情。

但至少此刻我觉得,哪怕这些都是真的,哪怕爱意生于欲求或者意外,哪怕它出于本能或天性,没有老师心中的爱那么纯粹......哪怕我知道您对我的隐瞒,我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你的每一句话......

“我爱您,非常自私地爱您,且非常地、热烈地渴求能和您更近一点。”

贺琛欢攥住他的手指,像秦一之前经常所做的那样吻过他的指节,秦一看见一枚银色的戒指裹着一颗精巧的金黄色宝石,被贺琛欢轻缓地卡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我考虑过纯粹的素圈或者橄榄花枝的金戒,但觉得这类戒指不适合作为一份礼物,我总感觉它们似乎更适合拿来求婚。但我想买给你戒指不是为了求婚,只是想要送你一份不至于太掉价或者你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礼物,我希望这份礼物是一个理应出自恋人的手笔的礼物,但也不想让这份戒指承担一些多余的压力和意义......所以我选择了宝石戒指,

“我不喜欢白钻,它被赋予太多意义了,我考虑过你喜欢的假蓝宝石,但我又很喜欢你眼睛的颜色,而祖母绿又似乎更衬你的身份和性情,我记得秦家家徽的蛇眼就是祖母绿。而红宝石像我眼睛的本色,似乎送红宝石戒指能带有一丝隐晦的爱意......我想你明白这个意思,思虑再三,虽然这么做有些暴发户的俗气,我每一种宝石都做了。”

“假蓝宝石和祖母绿做成了两对袖扣,下次找到机会再送给你,红宝石则做成了耳坠,你可以猜猜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贺琛欢话音一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一不小心就说太多了,也许我更应该优先去关注此刻我恋人的心情......怎么样,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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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
连载中南城有个背包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