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 54 痉挛

事情的发生、发展与结束总比人们预料得要快,芙洛俪兰的“逼宫”虎头蛇尾,声势浩大地筹备了十年之久,就结局来看,比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政变,更像是一场水到渠成的既定结果。

这一切都发生得非常顺利......而且迅速,芙洛俪兰做好了一切她能想到的筹备,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提心吊胆......提心吊胆得有些多余,整个皇城除了她那位疯了的祖父,没人准备站在她的对立面。

甚至包括她那位自刎的兄长。

她没有去见那个研究所,那座研究所成了一座彻头彻尾的地下废墟,她说她不想记得不美好的东西,确保它被毁掉了就好,其他的不重要。有阴谋论的臣民私底下偷偷说根本没有这么个研究所,是她胁迫了太子,最终造出了这么一场闹剧——不出意外被她料理了。

芙洛俪兰是个很矛盾的皇位继承人,她同时兼具着一个明君该有的对人民的仁慈和对政务的勤恳,但同时也有暴君般得对人民的蔑视和铁血手腕,她的治理方式概括起来就是:顺应我,我努力让你们都吃香喝辣,违逆我的蠢货全部下地狱。

秦一坐在驶往山庄的马车上,一周多后是芙洛俪兰的二十二岁生日,同时也正式改立皇位继承人。窗外挨家挨户都挂着彩带,就算没有彩带,也有些花里胡哨的漂亮玩意,在风中飘飘扬扬,马车驶过皇城的街道,像是贯穿了一座沉浸式的马戏舞台。

她的一番整治在掀了无数贵族的老窝之余,还拉了不少十塔的高层的下马,贺琛欢身为十塔实权首席,没了这些平时碍着他干事的高层阻碍,直接给秦一挂了个十塔荣誉副席的位置。

这不是一个很低的职位,秦一除了教会圣子和A级评级,没有任何实际功勋,对于之所以能顺利上任,贺琛欢给他的解释是十塔内部高评级异能崇拜还是相当夸张的,你父亲都能当荣誉主席,为什么你不能当荣誉副席?

......秦一对此不置可否,他不是傻瓜,他的情况和他父亲的情况可完全不一样,他的父亲是出了名的离群索居,醉心音乐——完全对十塔没有任何实际影响力,且几十年前十塔确实有严重的异能崇拜,可几十年后随着自由主义游行和芙洛俪兰的号召,即便是完全由异能者组成的十塔,也开始讲究功勋和职位要相互匹配。

贺琛欢在捧杀他:非常明显,如果他不影响十塔,所有人十塔的人都会觉得这是十塔和教会、贵族间的制衡,皆大欢喜;如果他影响十塔,那么他从立场上就会被默认和贺琛欢是一派的,副席这个位置也会让无数心高气傲的异能者心怀不满......以及,副席的一切行为,直接向首席汇报。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他的直觉和猜测,也许贺琛欢只是觉得这个职位比较方便。

贺琛欢在车上闭目养神,出发前的一个晚上,他带着秦一去采购了半车的毒药,秦一近乎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准备要去杀什么人。

秦一觉得自家老师身上真是充满了谜团。芙洛俪兰的事情解决之后,听完神明冕下的劝告的那晚他在贺琛欢养伤昏睡的床边坐了一夜,反反复复地来回勾勒自家老师的面容,反反复复地思考、消化、论证,神明冕下的话温柔感性得不像他,像是某段早就打好的腹稿,然后找着了机会告诉他。

他不反感这种早有准备的劝诫,毕竟这样的劝谏他听过不少,无论是儿时的虞净、贺琛欢,还是来看鱼骨的归海煜,以及安慰他的神明冕下,说出来的语言都带着微妙的刻意: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了解他,都知道靠临场反应能做出的安慰对他来说可能效果不大。

他有一点强迫性思维,甚至可能有点轻微的双相情感障碍。可能是一直没从小时候和梦里走出来吧,思考问题时情绪和三观总是很反复,今天这样想,明天又那样想了......因而脾性也有一些古怪,善意也好、为了利益也罢,难为这些人费心安慰他和教会他成长了。

秦一盯着贺琛欢紧闭的双眸,他被火燎到了一点,被改造过的人伤到了一点,于是可能是感染,发了点低烧,睡得并不安稳,但睡得很乖,后来还会整个人蜷缩成一个胎儿般的姿势:说实在的,这个睡眠姿势和贺琛欢本人不是很搭。

天快亮的时候,他从房间里离开,在艾薇丽丝的坟墓旁边埋下了那只有人眼的猫咪,没有立碑,没人关心这只猫咪最后的结局,就像艾薇丽丝的墓碑前没有一束花一样。

猫咪是他杀死的,死亡的方式是窒息而死。这只猫咪早该死了,听说由于求生本能,人在被掐死的时候会疯狂挣扎,但这只猫咪没有挣扎,可能是被从人改造成猫咪时也被扼杀了求生本能吧,它只是乖巧地盯着艾薇丽丝的墓碑,然后安静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像一场无声的祭奠,一位已故多年的旧友来赴迟到的约。

艾薇丽丝的墓碑上的句子是:“不要麻木、不要低头、不要成熟,不要和执拗的父亲说冰冷的道理,最重要的是,你永远不要遗忘”。取自她的代表作品《灰涅》。

说这句话的是故事里的约翰警长,故事里他对怀疑自己信仰的年轻人说了这句话,告诉他不要对残酷的现实麻木、不要向生活的困难低头,不要变成一个看似成熟实则冷血利己的上流人士,不要对身处痛苦环境中的人说一些“没办法这就是命”这样的冰冷道理,不要遗忘经历过的苦难、被教导过的正义、死去的故人和活人的冤屈。

但秦一觉得他有点麻木,他是个不太善于从悲伤中解脱的人,想的又多,就容易成为思想的巨人和行动的矮子。

他觉得自己其实很幸运,他的父亲是爱他的,神明冕下也很宽容他,他有财富和地位,有一个还算好使的脑子,人们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思索、去询问、去逃避和休憩,去感受随波逐流和生活。

这份幸运近乎让此刻的他品出一丝诚惶诚恐起来,但是又从中品出了讽刺......他想他大概这辈子都学不会感恩和知恩图报,学不会释然、学不会乐观和积极,他是世界里自负傲慢又懦弱自卑的虚伪孩子,与生俱来的病态和悲观是他养在心底的癌。

他放弃反复思考和自我批判了,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无病呻吟什么东西,他觉得自己自相矛盾又和谐统一:最终他看着艾薇丽丝的墓碑,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不起这位梦里的红颜知己。

我是谁?他在墓碑前低声询问,我不像个人,我对世界缺乏兴趣,却要在世界奋力活下去。

我叫秦一,这个名字是父亲起的,起得很随便,可能是唯一、万中无一,也有可能是孤注一掷之类的意思。

我是秦家的家主、我是教会的圣子,我是贺老师的学生和恋人——

他想,他会成为一个好家主、好圣子,和一个好恋人的。

他坐在这辆去往山庄的马车里,莫名已经不太关心那座山庄里有什么,以及那些深埋地底的真相到底是什么了。某一瞬间他觉得比起那些,他更关心贺老师的曾经,更好奇他小时候都经历了什么,他想那会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也许会比他之前听过的所有故事都精彩。

——把别人可能不会很快乐的经历在心底当精彩的故事并不善良,秦一想,可能他的爱和他本人一样畸形吧,这么说,贺老师和自己还挺配。

贺琛欢睁开了眼眸,眼底的暗红色又浓郁了一小些,他掀起马车帘子,已经驶出了皇城,向着郊外的山庄而去,他似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还没有和自己的小男友讨论他们将要去忙的事情。

“小秦,”贺琛欢伸了个懒腰,“你走之前有看案子的具体情况吗?”

“有,”秦一答道,“怀疑有不明势力盘踞在这座山庄及山庄下的小镇里,镇长可能有虚报税款和贪污受贿等情况。”

“你知道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事情一般交给谁来管吗?”

“骑士团,”秦一答道,“十塔相当于异能政府,而税款和贪污受贿,其实更面向于广大低评级普通人。毕竟D级以下,真正有实际意义的异能就没多少了。”

“很好,”贺琛欢点了点头,“这座山庄庄主及镇长都是何家的人,落马之后新上任的官员人口普查,发现本地人口和实际上报的人口情况完全不一致。

“这座山庄就在皇城郊外,小镇距离皇城也很近,全国各地高评级异能者都往皇城涌,而异能又有鲜明的遗传特征,所以按理来说,以皇城为中心,一百万平方公里以内,人口平均异能评级都是上升趋势,越过这条线,则呈下降趋势。

“但这座小镇上,平均评级居然在往下掉......而且一般来说异能者的评级应该是呈金字塔状,BCD往下逐级递减,但这座小镇上,D级不要钱一样比E还多,C级完全没有,F级遍地都是,而且看往年的数据,又和帝国平均情况**不离十......结合之前的事,你想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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