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收到俞常的邀约的时候,他正在查看四名受害者的尸体——重点查看的是戚大少爷。
愿意无它,因为如果余女士是无辜的,那么一定有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对戚少爷下了杀手,那么戚大少爷的死亡方式就包含了相当多的信息量。戚大少爷是被相当利落的一刀毙命,按照伤口的位置应该会喷余女士满身的血——这点也在余女士乱七八糟的头发、脸和衣服上找到了对应的验证。
唯一的疑点是这手法太干脆利落了,熟练地像个职业杀手,根本不像一个疯子能做出的事儿,可是戚家上上下下都统一口径表示余女士确实是疯的,秦一回忆起贺琛欢的话,这位同族的知情者也表示那这位女人早就疯魔了,且绝没什么治愈的可能。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有人用异能控制了余女士的尸体完成的这一切的呢?
可如果是,那又为什么要二度操纵她进来扰乱宴会呢?
秦一觉得眼前这一切本来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却因为各路人的心怀鬼胎而变得格外复杂起来,或者此案始作俑者造就料到会有这么一种情况,悄悄把水搅浑。
所以第四骑士团副团长恭恭敬敬地过来请他,说第五骑士团团长俞常请他上隔壁的咖啡厅二楼一叙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来者不善,毕竟八百年前,这位俞先生还对他下过杀手——或者说,听令于芙洛俪兰试探他的深浅。
茶楼的环境颇为雅致,俞常穿着相当得体的休闲西服,款式和搭配秦一非常眼熟:和贺琛欢的穿衣风格如出一撤。他见到秦一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笑,声音像是从泥水里滚过一遭,闷闷的:“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地说了,秦小少爷,凶手是我,麻烦您老高抬贵手,别往下查了。”
秦一万万没想到凶手直接送自己上门,疑惑之余第一句回话就是:“您有什么证据?”
“......自首还要带上证据?”俞常一愣,缓缓道,“你们教会这么讲究程序正义的?”
“不然呢?”秦一一翻白眼,“还有,俞先生,我是个相当记仇的人,由于十年前您的手下的刺杀行为,我对您的印象不是很好。”
“印象不是很好就对了,不是,等等......芙洛俪兰的锅我不想背,”俞常抽了抽嘴角,“谁让你那时候那么不知道收敛啊?你当贺琛欢是万能的吗?.....”俞常话音一顿,意识到了什么骂了一声,“秦小少爷,您可真是记仇啊。”
“那没有,”秦一笑了出来,“其实我比较记恩。”
“......管你记恩记仇,”俞常收了收随意的做派,拧着眉道,“你想看到什么证据?”
“比如......你是怎么完成整个杀人经过的。”秦一思索了一小下,“当然,杀人动机也很重要,不过杀人动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编一段,所以暂且不那么重要。”
“......你还挺个性,”俞常似乎有些不耐,“正常人遇到自首第一反应不应该是问为什么吗?”
“进入正题吧,俞先生,”秦一说,“您的姓还挺有意思的。”
俞常啧了一声,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确定要我告诉你所谓的手法?我想您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明白......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也许还会让人背上更多的人情债。”
秦一表情没什么变化,俞常搓了搓手,思索了小下,坦然道:“很简单的手法,我们有人会控制尸体而已,我们先剁了女仆和余女士,然后控制她们演了一场女仆偷懒没关好门的戏,然后控制余女士回了阁楼呗。”
“......那么为什么要二度控制她进宴会厅发疯?”秦一倒并不意外,“这名所谓的能控制尸体的人没有登记吗?”
“那当然登了——”俞常歪了歪头,笑嘻嘻的,“只是,他登记的不是能操控所有无意识的物体,而是能操纵自己制作的人偶而已。......第四骑士团团长许珩,有印象吗?”
秦一想起他走入第四骑士团时,许珩带着浓浓的黑眼圈指挥几只人偶替他办事......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了他的异能是操纵人偶,有时候,先入为主确实会让人忽略一些可能性。
“这场案子的凶手是骑士团团长兼第三骑士团团长、第四骑士团团长、第五骑士团团长,还有戚小姐,秦先生,你觉得你查下去有什么意义吗?”俞常吹了声口哨,“至于余女士为什么会二度出现在宴会,那是因为B级以上身体或多或少的会出现变异,当初下手杀她的人手没下干净,活死人的回光返照吧,不稀奇,或者许珩那缺心眼的想挑事......
“又或者是因为我太愧疚,想要借这个机会让大家注意到凶手,给我一个公正的审判呢?或者只是单纯地为混淆视听啦,你怎么理解都行,毕竟凶手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清楚是谁搞得鬼。”
“戚小姐也是凶手之一?”
“是啊,毕竟她听到哥哥的声音后及时招呼家族的治疗异能,也许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救活她那上不得台面的哥哥,”俞常放松下来靠着椅子,“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人性不大经得起考验。”
小小的包间陷入了合情合理的沉默,秦一抿了一口茶,觉得茶温委实凉了一些,并不适口,俞常不太端正地坐着,哼着小曲儿,心情看起来还蛮不错。
秦一把茶杯放下:“您似乎还有作案动机和让我停止调查的缘由没有说。”
“作案动机很简单,这位风流多情的戚大少爷是我的父亲,”俞常笑了笑,对自己的背景似乎没有丝毫的难以启齿,“戚大少爷的风流性子你是知道的,一年到头都回不了几趟家,这似乎也是戚小姐怀疑的缘由......我这位可怜的父亲半辈子都花在娱乐和女人上,真是令人感到唏嘘。”
俞常从角落里的包里拿出几张纸,秦一这才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破包,他接过纸,上面拼贴的简报和下面的分析历数了戚大少爷从拐卖儿童到非法实验等各项罪名,触目惊心。
“皇城是个很卑劣的地方不是吗?”俞常笑着说,“就像所有人都知道何家在搞一些非法实验,但没有人真的报案去查,戚家也是,当年他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如今又在背地里搞些非法勾当——这些全部属实,我想以您的能力和背景查起来恐怕比我们还方便些,所以我今儿为自己也为皇城行道,送这个人渣下地狱,还让相对更为善良的戚小姐和您的哥哥登上家主之位......
“互惠互利的好结局,你干什么要去戳破它呢?”
“戚小姐希望知道真相。”秦一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哑着嗓子道。
“那么她现在不希望了。”俞常似乎见到秦一并不好的神情忽然兴奋起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有什么诡异的癖好,“在来找你之前我还专门过去和她聊了会天......如果你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许珩会成为凶手,可我顶多只能算是和兄弟表达了我想让这个男人死,没有参与杀人的过程,所以我不会进监狱,反而会因为是戚家的私生子成为贵族的一员,
“所以,我就会成为戚家新的继承人啊——我相信戚家也欢迎第五骑士团团长成为他们的新家主,我想您的母亲和戚小姐都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为此,戚小姐愿意放弃一回真相。”
秦一将俞常递给他的纸收好,收敛心底的波澜,缓慢地吐字,像是每个字都是从胃里吐出来的,“您说得对,人渣就该下地狱。”
俞常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脸上病态的喜悦肉眼可见:“别这样,秦家主,您也知道,全世界都不渴望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我们何必一腔孤勇地执着于这所谓的真相和无聊的正义呢?
“哪怕那位戚小姐曾经真的准备借你、借骑士团去把什么挖出来,那显然她的手段不够高明,现在也改变了主意......人要向前看啊秦先生,我们应该忘掉一些无关紧要的过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