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贺琛欢放松身骨，倚靠在水泥墙面上，墙面上原本刷着的墙漆掉了个稀里哗啦，铺设的不知道是木板还是砖块破碎不堪，黑不溜秋得被扫在角落。阁楼的光线不好，于是在暗沉沉的房间里他分不太清地面上洒落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不过他也没那么多多余的心神去关心地面上的东西。
秦一站在他面前，神色莫辨地看着他，因为他之前去仔细端详了那个疯女人的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觉得那个女人的面庞那么的熟悉，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被赶鸭子上架加入骑士团的调查后，秦一还没来得及询问归海煜目前已经知道的信息，就被浓郁的怪味熏得打了个喷嚏，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让他的呕吐欲暴增，他和归海煜交换了个眼神，靠近了低头安静下来的疯女人：却发现眼前这个“疯女人”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秦一忍着呕吐欲端详这个疯女人，第三骑士团则分散开来，负责验尸的人朝归海煜点了点头：她确实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而且死亡已久。
“在场的宾客里没有人的异能能控制尸体，”归海煜在秦一的眼睛看过来之前就直接道，“控制尸体或物品的异能只要登记了我们就会重点记忆，在场的人里没有。”
“......总不能闹鬼了吧？”秦一戴上手套，出于诡异的直觉轻轻地掀开了眼皮，那种怪诞感随着涣散的瞳孔一同出现，红色的血丝提醒了秦一，暗沉沉的眸色、鼻梁骨的弧度......只要将眉峰稍稍微调，裂开得夸张的嘴角复原，稍稍修一修面部轮廓，赫然就是贺琛欢的脸！
秦一站起身，“敢问归海先生，这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归海煜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或者说，我们不该知道。”
“什么意思？”秦一转过身来。
“意思就是，我们估摸着这个疯女人是戚家强抢了一个B级的民女，把她当生育机器囚禁在了阁楼上，所以这女人疯了，看守她的侍女那天玩忽职守把她放了出来，她疯了似的杀了自己的大儿子——结果刚刚又没刹住车，闯进了宴会里，”归海煜平淡地说，“至于为什么现在的她是个腐烂的尸体，可能是强行使用异能的副作用吧，这女人什么异能戚家没有给她登记，之前对外一直说她是个难产而死的普通人。”
“.......就这样？”秦一迟疑了一下，问道，“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归海煜偏过头看他，问道，“你还以为有什么更狗血更惊悚的故事吗？”
“......不，我的意思是，证据呢？”秦一想起了戚小姐朝她伸出的手，“如果是这个原因，这绝对算得上丑事一桩，戚家为什么要在宴会上把这个事儿闹大？应该就让宾客顺理成章地误以为这是个接受不了现实闯入宴会的疯婆子或者小三儿，而不是就这么点出她的身份。”
“这也是我好奇的事情，”归海煜一边打着手势让自己的手下处理现状，一边回答秦一的问题，“我怀疑那位戚小姐是青春期叛逆，和自己家族的其他人都对着干。戚家所有人都拼了命转移他人注意力，甚至费劲心机把失踪多年的秦淑都请了过来，最大限度降低对戚家大少爷的死亡的关注度......所以你为什么要瞎掺和。“
“......我是被你口中那位青春期叛逆的戚小姐莫名其妙忽悠来的，”秦一似乎也觉得现状有些无厘头，“所以秦淑是被戚家请来的？”
“不然？难道她不远万里地赶过来、结束她那所谓肆意潇洒云游闲云野鹤的生活，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撑场面当个女伴吗？”归海煜有些头疼地接过手下递来的纸，签了字递了回去，“虽然指望能用一个热点盖住另一个热点的方法听起来是有一些老套和愚蠢，可能这届戚家负责公关的人小说看多了吧。”
“......你看起来对最近的市井小说很有意见。”秦一干巴巴地评道。
“......虞净因为这些市井小说吃醋了，一周没理我也没收我送的花。”归海煜幽怨地答道。
喔，那确实有意见得合情合理。
“您似乎忽略了我提的一个问题，”秦一直接问道，“你似乎一直没回答我得出这个结论的证据是什么，有什么证据能佐证这个推断吗？”
“......你有什么疑问？”
“有，”秦一看向已经被包装好准备往马车上搬的尸体，道，“如果按照这个结论来算，这名女子生育了戚大少爷和戚小姐，虽然戚小姐的正值妙龄，但戚大少爷可足足比戚小姐大了十几岁，就算这女子十几岁就生育了戚少爷，那么她也至少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了。
“可你刚刚也和她打过架，我刚刚也仔细看了看她的脸，那张脸确实一副疯相，可并不年老，甚至能想象出她如果没疯，应该是一张颇有风韵的美人面——顶多三十多岁......或者四十多。戚家家大业大我知道，可就算再家大业大，会给一个常年锁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保养皮肤吗？”
归海煜诡异地沉默了，确实如此，这么一算，这个疯女人甚至和戚少爷是一个年纪的，这时候旁边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老骑士似乎鼓起了勇气，缓缓道：“......其实我见过戚夫人，很多年前见过的，戚夫人是著名的蛮横泼辣，而且......而且挺胖的，脸绝没有刚刚那个女子那么好看......那女疯子没突然变成尸体前，真的还挺好看的......”
“那个女子可能是戚小姐的母亲，但应该不是戚少爷的。”秦一说，“我有个猜测，但不一定对......应该有两个戚夫人，生育戚少爷的戚夫人真的在戚小姐出生那天死亡了，而这个疯女人可能是......情人，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在戚家却被囚禁在阁楼以及杀了戚少爷就合理了起来。
“......我这个推断似乎有点狗血，”秦一摸了摸鼻子，“我知道的信息只有一些传闻和你刚刚和我口头上说的那些......可能我也小说看多了吧。”
“不，你说的很合理，感谢你还原了真相，”归海煜拍给他一个木牌，“你要是想找证据的话拿着木牌去搜，在阁楼和戚少爷卧室的骑士会给你放行的，我先处理下尸体和一些其他事务了啊，皇城的贵族就是这么狗血，我经常碰见类似的案子，小秦，你要相信自己的推断。”
归海煜刚说完，就赶忙带着现场还剩的几个骑士离开了，似乎一刻都不想和秦一多待。
秦一张了张嘴，把正准备说的“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咽了回去，摩挲着手中的木牌，笃定这事儿绝没有这么简单——如果真是如他开玩笑推测的那样，那戚夫人死了为什么不直接续弦？一个漂亮的B级女人哪怕身份低微，在皇城也不是拿不出手，要知道就连秦淑也只有C级而已。
是什么理由让戚家囚禁这么个女人十几年在高楼上？女仆玩忽职守，异能的副作用，这些听起来都很有可能，但也只是有可能，因为根本没有证据能佐证这样的事情，归海煜的反应也很不对劲，归海煜的确没有他看起来那么阳光，可以为了保住自己对自己的家人们痛下杀手：但也绝对谈不上无情无义。
他太淡定了，秦一想，还有芙洛俪兰和俞常在这场宴会的出现也很奇怪，皇族向来都是随便出席一下就提前离开的，秦一看向停在原处的印着皇室徽章的马车，到底是什么让她到现在还没有离开宴会？
他虽然记不太清楚骑士团的团规，但他知道教会的人单独找出的证据会因为程序不够“完善”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否认，归海煜甚至没有派一个骑士来和他一起查找线索：他不得不怀疑是为了让他哪怕查出了什么也可以借此否认证据。
以及，贺琛欢，他去哪儿了？他和那名疯女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秦一将木牌展示给守在阁楼下的骑士，骑士朝他点了点头，秦一走上阁楼，阁楼回环曲折，泥土的潮湿味和垃圾的臭味混在一起，还有那种常年没有阳光照进来形成的阴冷，他难以想象有一个女人和她的侍女十几年如一日住在这种地方，没有光、没有温暖、可能有时候也没有食物和水源。他打开了楼梯尽头的房门，看见了角落的人影：一个修长的身影，隐没在那里，像是一个躲在高阁里的幽灵。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户，开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只能射进来一束很细很细的光束，此刻只有一缕惨白的月光照进来，白色的尘埃浮在空气里，秦一只能看见那个身影模糊的轮廓，但他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于是秦一出声道：“......我想问你到底和那个疯女人有什么关系，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思考了一下还是问问你别的问题吧。我想问你，我称呼这个女人为疯女人的话，你会感到冒犯或者不适吗？”
“不会，”贺琛欢回答道，“谁会为一具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尸体被客观地评价而感到冒犯或不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