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之间并不是熟悉到可以随便用异能打趣的关系,尊贵的皇女殿下,”秦一上了楼,在芙洛俪兰面前站定,和她碰了一杯,“我以为不是只有教会才认为随便对人使用异能是一种并不礼貌的行为。”
芙洛俪兰虽然与秦一碰了杯,却没有喝杯里的酒,只是在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我以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早早明白自己爱上谁是一件相当幸运的事儿,我的侍女宁愿放弃到手的奖赏都想要我对她们使用一次异能。”
“对于大多数人,不包括你我,对吗?”秦一笑了笑。
芙洛俪兰不置可否。
秦一放弃和芙洛俪兰再进一步交流,那没什么意义,他木然地扫过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宾客,极力搜索着记忆里那个黑色的身影,贺琛欢的人影很好搜索,因为他的身边总围着一些漂亮的女眷,或者醒目的一整个骑士团,但秦一发现扎堆的人里似乎没有贺琛欢的身影。
他去哪了?秦一皱了皱眉头。
他将目光落在楼下的人群,而原本凝固的人群开始流动和尖叫,一抹不和谐的红色像是搅进白水里的颜料,刹那间就将整个会场染得精彩纷呈。那是一个穿着红裙的疯婆子,拿着把沾着不知道是血还是番茄酱的红色浓稠液体的刀,扭曲着面部表情奔进来,她的红裙脏兮兮得沾着陈年的灰尘,似乎所到之处还有人因为疑似腐烂的异味捂住了口鼻,人们只能从裙子上还发着光泽的宝石和看起来繁复奢侈的纹样判断裙子应当价格不菲。
首先是有谁的碟子被快速移动的人碰碎,然后有谁被障碍物绊倒摔了一跤,骑士团急急地维持秩序,归海煜上前与女子搏斗起来,似乎出于轻视并未拔剑,却未想这名似乎已经半疯的女人居然和他打得难舍难分,以至于他不便在战斗途中再拔出剑来。
秦淑旁边的男士打趣了一句:“我先前以为只有您有这么彪悍的实力。”
秦淑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男士尴尬地咳了一声。
“B级。”芙洛俪兰轻轻敲了敲栏杆扶手,声音和敲击声一样沉沉的,“这是什么,戚家圈养的生育机器?”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秦一觉得眼前这个场面没来由地让他不适,他捂住嘴,试图遏制住突然产生的呕吐欲。
“除了有些丧心病狂的贵族把B级女子圈起来当作生育机器,我想不出有什么能让一个单看武力评级就到了B的女人被逼疯,”芙洛俪兰嫌恶地皱眉,她旁边一直在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俞常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她转头道,“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看法?”
“......我和你想法差不多,”秦一试着将自己五感屏蔽,“只不过一个B级能发这么严重的疯,除了遭到了非人的对待,恐怕也有一点自身因素。”
“你崇尚受害者有罪论吗?”芙洛俪兰莫名抿了一口红酒。
“......原因不代表有罪,先天性精神疾病是当事人的罪过吗?”秦一将红酒杯放回桌面,走下楼梯,留给芙洛俪兰一个背影。
秦一得以混进人群,进一步观察那名疯魔的女人,那名女人面容姣好,秦一模模糊糊地觉得他在某处见到过这张面容,暗沉沉的眸色、鼻梁骨的弧度、甚至咯吱咯吱裂开的嘴角,都给他一种微妙而怪诞的熟悉感:他笃定自己一定在某处见过这张脸。
那名女人本该对着归海煜胡乱地挥刀,此刻却徒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人群,好似她看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她仿佛是怔愣住了一般如同被卡住的木偶缓缓止住了动作,扭曲着眉目却又咯吱咯吱地笑将起来:那笑容乍一眼看过去是那样的温顺,于是一种惊悚的怪诞感萦绕在秦一的心头。
归海煜趁这个机会及时制服了女子,整个宴会的气氛一松,一种莫名的劫后余生感飘在宴会里,秦一却觉得自己呛了一片迷茫的雾:他几乎百分之九十地肯定刚刚那个疯女人在看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女人的目光倾注在他身上,扫过他的衣襟、袖口、最后扫上他的眼眸。
他能感受到他在和那名女子对视,对视着对视着那女人就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能错过这个女人的信息,于是他上前和归海煜攀谈。
“这名......女子是谁?”秦一问道。
归海煜叹了口气,拍拍了他的肩膀,打了个标准的介绍的手势:“这位是......不为世人所知的戚夫人。”
“......戚夫人?”秦一摩挲了一下下巴,“不是说戚夫人高龄生产,在生戚家二小姐的时候难产而忘了吗?”
“是的,”归海煜点了点头,“但是显然她还活着,我们也不能给她一闷棍然后当做她其实已经死了,然后再说今晚是个闹剧。”
秦一还想问些什么,但是归海煜似乎不欲多言,秦一莫名地觉得这位归海先生有些忌惮他:这似乎毫无理由但又合情合理,于是秦一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转头,却看见盯着她的戚小姐,秦晟似乎有些尴尬地抓着她的手腕,但是戚小姐似乎却并没有理睬她,戚小姐没有笑,嘴角的弧度是冷的,她拉高了声量,整个宴会厅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归海先生!我多年未见的母亲突然发了疯一般出现在宴会现场,难道您不该告诉我们都发生了什么,我的母亲会被带到哪里吗?”
归海煜转头看向她,宴会厅里议论声逐渐大起来:人们最开始只以为这意外闯入的女疯子又是哪个丧心病狂求而不得的女人,这种事儿在摩尼埃尔并不少见,可刚刚戚小姐的话却提醒众人,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意外。
于是宴会里诸多本觉得事不关己的聪明人开始收起了他们的怠惰劲,凝神开始观察现场的状况,戚小姐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她的手心全是因为紧张而分泌的汗水,秦晟握住了她的手腕,戚小姐转头瞪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了他。
“就在不久前,我的哥哥死去了,骑士团告诉我,很快就会抓到凶手,我信了,宴会开始前,骑士团告诉我,有骑士团在,宴会不会出任何差错,我也信了。可到现在你们不仅没有告诉我杀死哥哥的凶手是谁,还让我见到了失踪了那么多年,出现时已经疯了的母亲!归海先生,您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宴会里的喧闹声打起来,贵妇人们摇着扇遮住了她们言谈的嘴,秦一转回身发现归海煜的表情非常微妙,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莫名其妙被路过的流氓泼了一桶垃圾,他抽了抽嘴角说:“对不起,戚小姐,造成这样的局面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戚小姐不依不饶:“可我信不过你们。”
看来十年下来归海煜的心态被磨炼得非常好,他只是平淡地接着道:“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戚小姐来回环顾了一下宴会,最后似乎是突然灵光一闪一般指向了躲在骑士团里的秦一,他周围的骑士似乎非常默契地直接散开了,一时间整个宴会的宾客都看热闹似的盯着他,秦一勾起一个虚假的笑容,直觉告诉他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我的母亲在世时,经常给我读历史,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教会和骑士团是一同办案的,现在,教会应协同骑士团查案也是一种默认的共识,”戚小姐倔强地回道,“我听说我未来的小叔曾经在教会里学习十年,立场上也和我完全没有任何冲突,我也相信教会的圣子不会有过多的利益牵扯,所以我想请他和您一起查明我哥哥死亡和母亲变疯的真相,可以吗?”
秦一感受到宴会猛得安静了下来,似乎看热闹的参与热闹的都在消化戚小姐的信息。归海煜的目光幽幽地转过来,秦一觉得他应该是想说:好小子,怪不得不问了原来是有这么一手啊。芙洛俪兰靠在栏杆上远远地朝他敬了杯酒,然后在他的目光中一饮而尽,至于他的好姐姐秦淑非常给力,此刻专心地对付桌上的点心,秦一深呼吸一口气,把已经到嘴边的“我可不可以拒绝”咽了回去。
“当然可以,”归海煜笑得一脸和善,“教会的圣子阁下愿意给我们提供帮助,我们感激不尽!感谢秦先生愿意为我们提供帮助!”
靠在栏杆后极力隐藏存在感的俞常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归海煜拍拍手掌,表示宴会可以照常进行,秦一感觉本来站在自己旁边的骑士不动声色地站得更远了。
......秦一有证据怀疑这个案子查完自己就会成为整个骑士团众矢之的的。
“不知道你怎么看这个疯女人,”归海煜拍上了他的肩膀,“不过当我意识到我要面对一个长大后版本的秦家小少爷,我觉得那个疯女人其实不是很可怕。”
秦一沉默的看了看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性命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