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而立

齐声是一只猫,一只毛发柔顺靓丽、四肢修长美观的纯种白猫,它那标志性的蓝眼和优雅的步态无不昭示着它猫中贵族的地位。此刻它从容踱着猫步,一副君王巡视领地一般在停在栏杆上昂首挺胸,气宇轩昂:颇有君王发表重要演讲的风范。

庭院里种着应季的丁香,深紫淡紫稀里糊涂地叠在一起,反正在齐声眼里,这就是一大堆形状特别了一点的逗猫棒。它那勤劳朴实的臣民专心侍弄这些玩具却忽视了它本猫,实在是对本猫大大的不敬。

于是它跃下栏杆跳入庭院,准备用自己优美的自由落体运动引起它臣民的注意,然而忙于修剪枝叶的人类只是远远地瞅了他两眼,就见怪不怪地修剪“逗猫棒”去了。

......毕竟这年头,人可以不吸猫,但是不能不工作哪。

齐声见此目露凶光,决定和这些“逗猫棒们”不死不休,张牙舞爪准备把这些丁香连根拔起。猫爪堪堪碰到花茎,猫就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登时偃旗息鼓,收了瓜子不敢动了。

揪住它后颈皮的人吹了声口哨,嘿嘿一笑,顺势就把猫捞进了怀里,狠狠地薅了一把猫,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慰藉,完全无视齐声的喵喵抗议:反正他也听不懂猫语。

原本挂着张生无可恋的脸的实习的年轻小园丁余光瞟到了此景,顿时眉开眼笑,扔了剪刀就奔过来,声若洪钟,满面春风,仿佛在呼唤自己十几年未见的亲人:“小秦阁下好———!”

抱着猫的小秦阁下空出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耳朵,脸上一派麻木,腹诽你这声儿跟在学堂喊老师好似的,正常打个招呼声音能轻点儿行吗。

猫则被这么一声吓了一跳,一跃趴上了小秦阁下的肩膀,准备狐假虎威,借着自己主人的身高恶狠狠地朝园丁......一点也没有威慑力地喵了两声。

“......今儿有事,不聊天,你别想趁机摸鱼偷懒,修你的花去!”秦一也看出了对方的意图,帮着自家猫很有威慑力地斥道。

“喔......”小园丁的春风满面顿时变成了秋风扫落叶,慢悠悠地走回去了,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这回看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仿佛看自己十几年未见的仇人。

秦一,在得到了神明冕下的召唤之后洗心革面,真诚地加入了温暖的教会。十年光阴过去,如今他在教堂充当一个光鲜亮丽的吉祥物,平时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找教堂里忙碌的人们聊个两块钱的,尤其受广大想要摸鱼混上班时常的社畜们的欢迎。

此刻他穿着印花白衬衫,红牡丹和肥绿叶各自割据了衬衣的半壁江山,气势宣扬地在布料上争奇斗艳、彼此纠缠,这么花里胡哨的一件衣服居然还没把他的颜值拉掉线,下身配一完全不相干的宽松牛仔裤,头发并不随意地维持着一个风骚的造型,还落了两撮发丝在前面。

这两撮头发丝在微风的作用下摇曳生姿,可以想象如果他站在狂风里发型会是什么样的风中凌乱,然而当事人似乎丝毫不觉得这两撮头发碍事,表情一派颐养天年的放松,甚至还透出一股子慈祥来。

......由内到外诠释了“故作不拘小节”这六个大字。

秦一捉了猫,吹着小曲儿往神明所在的圣殿走,昨夜神明给他托梦,要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圣殿一趟——上回这么着急给他托梦是因为想看话本小说了,托他从民间搜罗点儿给他送去。

秦一前脚还没来得及迈入圣殿,后面就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阁下留步!”,秦一松手放跑受惊的猫咪,在心里槽了一句我的耳朵二次受创。

喊他的人明显不是教堂的员工,虽然欲盖弥彰地套了修女服,那矜持又傲慢的妆容一看就不是近乎素面朝天,天天看到他就凸起一双死鱼眼的修女姐姐们。

秦一在心底一琢磨,估摸着又是自个儿母亲希望他离开教会回家,支使着侍女骗小修女的衣服混进教堂来找他,看样子又有涉世未深的小修女被这些贵族侍女们声泪俱下的祈求给忽悠了,秦一长叹口气,心想姑娘们,长点心吧。

他直接转身没去看那位披着修女皮的侍女,语气淡淡:“告诉母亲,我不准备回去,劳烦她老人家好好照顾我亲爱的哥哥,就当是孩儿不孝,现在和未来都不能侍奉在母亲膝下,我深表遗憾。”

侍女还没来得及说出下文,秦一就进了圣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完全想象不到怎么才能关得那么快又高又厚的圣殿大门。

在圣殿里面等着的神明冕下瞅着秦一这避之不及的架势,乐了一声,收获了秦一幽怨的小眼神。

“你就这么害怕?”神明冕下旁边还堆着一摞市井小说,询问的语气颇为漫不经心,他在心底掐指一算,这么厚的门这么迅速地关上,估计关门时用了半生功力。

“你是不知道我母亲在想把我抓回去这件事儿上有多缺德,”秦一抽了抽嘴角,对神明冕下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行为深表谴责,“上一回抱着我的衣服哭着说我丢下了她们孤儿寡母,上上回拿着根绳子躲在我房间里,我一进门就表示不回去就上吊......还有一回直接打扮成教会的工作人员,骗我出教堂,我差点中招......”

为老不尊的神明冕下没憋住笑出声,一边笑一边咳,那架势似乎要把胃都笑得咳出来,看得秦一胆战心惊,幽幽地来了一句:“您悠着点,你要真笑过头出事了我担不起责任......”

于是神明冕下真的就咳出了一口黑血。

神明冕下熟练地收拾完他吐完黑血的现场——这是他不老不死的身体的正常新陈代谢,秦一在教堂这十年,可以说是对神明的信仰崩塌的十年,他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平静淡漠高雅的神明冕下一路下跌成了为老不尊沉迷狗血爱情故事的死宅。

神明冕下外出的伪装身份是身患重症的教会祭司,每次看到他拿黑血吓新来的小修女时,秦一都由衷地感叹,可怜的孩子们啊,你们能想象你们眼前这个缺德玩意就是你们眼中神龙不见首尾、无人一睹真容的神明真身吗?

秦一悄悄翻了个死鱼眼。

“你在教会能学的东西,一两年前就学得差不多了,”神明合上了他的小说,侧过头用那双白眸看他,现在秦一已经对那双看起来无法聚焦的瞳孔免疫了,听他的下文,“你觉得你是个有感情的人吗?或者说,你对秦家还残留有感情吗?”

秦一没说话,或者谈话的档口他居然突然走了神,眼睛盯着自己的印花衬衫,思考着自己衣服上这印的到底真是牡丹还是芍药。

神明也对他这德性一清二楚,接着道:“你哥私奔了。”

秦一被噎了一下,讶异地转过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那从小到大就活得像一本贵族教科书的哥哥,私奔了?

秦一开始琢磨他上回见到自家哥哥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个月前,他的哥哥秦晟每个月雷打不动地来教堂祈祷一次,每次祈祷完眼睛都是红红的,然后会摸摸他的头,说小秦又长高了。

秦晟的手掌很温暖,也有很多习武留下的茧,笑容也亲和温暖,是一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他和秦晟之间,没有你死我活的家族戏码,更没有反目成仇的冷血笑话,只是一个继承家业的好哥哥和一个拜入教会的好弟弟。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秦一才能通过每年固定的十二次见面,就大概摸清了自家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哥哥并不出彩,相较于锋芒毕露又高调隐退的秦淑和遁入教会的他,他的哥哥都显得很没存在感,如果他们活在故事里,他那位哥哥可能都没几个高光的镜头。

甚至就连此刻......他自己的第一反应都是他哥会做那么“出格”的举动吗。

“看样子你也不太相信,实话说,自从十年前那档子事儿开始,秦家基本就在走下坡路,虽然明面上还是第一家族,但还要看跟谁比,”神明冕下吹了个略显拙劣的口哨,“如果曾经的秦家作为开国功臣和皇室是合作关系,那么现在,秦家就是皇室的附属品。”

秦一不说话,看样子他是铁了心想要龟缩在教会过完自己的一生。

“你说,这次是秦晟私奔德不配位......下一次会不会就是,秦晟死亡,后继无人,所以秦一被迫继承家业?”神明冕下缓慢道,状似随意地提出了一个猜想,一人一神在圣殿里诡异地沉默了。

“我觉得您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劝我走,”秦一深呼吸一口气,缓慢勾起一个稍微有点儿僵硬的笑,“神明冕下,我想我应该没给圣殿添太多的麻烦。”

“是你想走,”神明冕下并不接这口凭空产生的黑锅,哼笑着回了一句,“小子,做人实在点,不要想着把所有人都当做自己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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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究竟是什么色号的
连载中南城有个背包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