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窥世

秦一没能等回归海煜就回航赶葬礼去了。得知归海煜准备戴罪立功,着手料理北岛上的海盗,皇室和教会都出动了援兵,教会的一艘船载着原游轮上的幸存者回到了皇城,秦一留下了一部分人手,先行回来奔赴舅舅的葬礼。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天朗气清的好日子,皇城的冬季并没有暴雨暴雪,但大多时候天色都是暗沉沉的,随时准备撒下一把小细雨或薄雪,秦珏下葬的天气好得特别,是皇城难得一见的晴天。

秦珏在中年时期颇有名望,后来似乎是慢慢有些老糊涂,坊间有不少关于他的负面传闻,秦一回想起来,这两个阶段的转折点似乎正是舅舅去了一次南国。

但至少在目前,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了,人已死,盖棺论定,死者为大,总体上,秦珏还是个踏踏实实的好家主。

秦晟这个似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明面上的继承人被拉出来溜了一圈,说自己将会继任秦家家主一职,他只有十四岁,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个挡箭牌,真正的秦家掌权人理应是他的母亲秦祺。

秦晟的继任演说中规中矩、毫无新意,和他本人一样让人挑不出毛病也无话可说。往来宾客来和新家主寒暄的寒暄,假哭的假哭,整个葬礼和秦晟的继任演说一样中规中矩且毫无新意。

目前发生的一切也让人挑不出毛病也无话可说。

秦一在整个葬礼的角落,隔着人潮看着舅舅的墓碑,舅舅的墓碑简洁又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设计和雕刻,上面刻着一行字:“早安,我的小姐。”

那位曾经和他共舞的来自边远地区的小姐的墓碑就立在他的身旁,刻的是“晚安,摩尼埃尔和他。”据说那位小姐葬在这里后秦珏就买下了周围的这块墓地,表示死后要葬在她的身旁。

那时候的贵族们笑他还是个情痴,打趣他,没把这当回事,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直来直去的年轻人践行了自己的诺言,一时间不少富太太们回忆起了当年暗恋这位帅哥的往事。

人死灯灭,似乎也就那么一回事,就像一茬烧尽的烟,人们轻轻地吹掉香坛里的烟和灰,再点上新的一茬。

秦一穿得妥帖,神色哀伤,也没什么人来打扰他,大家也没时间来打扰一个孩子,秦一只是远远地看着,然后远远地离开。

他就是一直这么一种状态,哀而不伤,裹挟着一层凉薄的风轻云淡,你说他还伤心吗,似乎还是有点伤心,但似乎没了伤心的理由。

他能猜到凶手是谁,这不是很困难的事。

他想回来后立刻去质问自己的母亲,质问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就为了权利杀掉自己的亲哥哥?但是这似乎没什么可问的,他几乎能猜到她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母亲会说,她也没有办法,她也不想杀自己哥哥,可是除了杀了他她没有别的办法,问她家主这个位置有那么重要吗,她会疑惑地反问不重要吗?或者她会直接否认这个事实,说哥哥的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哥哥死了你不也是受益人吗,为什么要质问我。

最悲伤的莫过于:你没有立场悲伤,造成你悲伤的始作俑者,也无法知会你的悲伤。

秦一觉得这个冬天越来越冷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期望袖口能灌进去更少的冷风,他有点受不住这么冷的天气。他站在阳光里,冬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他张开双臂,仰起头,用最大的面积去迎接阳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来,他像是在拥抱太阳。至少在贺琛欢的角度上是这样。

贺琛欢走进他,靴子落在薄雪上嘎吱一声,秦一没睁眼,只是在贺琛欢走得相当近的时候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老师,您稍微挪一下位置,你挡到我的阳光了。”

“现在在举行你舅舅的葬礼,你居然躲在人群外边晒太阳,看样子你的心情调节得不错?”贺琛欢哈了一口气,饶有兴味地看着呼出去的气凝成水雾,稍微扭了扭脖子动了动头,又呼出去几口气,似乎在尝试怎么样让呼出去的气凝出一个更好看的图案。

秦一睁了半眼,看了一眼贺琛欢呼着气玩得不亦乐乎,似乎还有点连续呼气有点岔气的架势,又闭上了眼,“得,您还记着这是在举行我舅舅的葬礼呢,你在这哈气玩,您这好看的皮囊里还住着个挺年轻可爱的灵魂哪。”

贺琛欢穿着黑色高领毛衣,黑色长款风衣围着黑色围巾,胸口还有口袋,如果不是一身黑色,他那表情和架势真像个冬天出来闲逛的,贺琛欢一笑,腹诽了一句,可不是吗,我当然记得,不仅记得还是我亲手送你的舅舅进的坟墓。

“你不难过?”贺琛欢停止了哈气,秦一也停止了晒太阳,贺琛欢问他。

“难过啊,”秦一在薄雪上用力划出了一条长线,然后前脚掌踩在了长线上,然后开始前后挥舞双臂,现场来了个雪地立定跳远,“但是难过又没什么用,也没人会来安慰我,难过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哟,我目测我这一下能跳个两米五,”秦一拍拍裤腿回头看,有点贱兮兮地笑着对贺琛欢说,“老师您看,我这立定跳远成绩,能在开学考试里拿个好分数吗?“

“哪来的两米五,我看顶多也就两米,往自己脸上贴金,”贺琛欢跟着他一起笑,然后收敛了笑意,语气带了几分认真,“难过可以和你尊敬的老师说,老师可以安慰你。”

“顺便从我嘴里套两句秦家的情报?”秦一走回来,双手插进西装口袋,姿势有点滑稽,看起来是真的被冷到了,“哇,想从我这里套情报要听我说很多废话的,我的各种各样坏情绪会让你觉得是种负担的。”

“......真是,”贺琛欢给这么一句话整乐了,说不清是被气笑的,还是在笑秦一的异想天开或不自量力,“我套秦家的情报还需要从你这儿套,你在秦家目前几斤几两哪小少爷?你老师看你可怜,准备发发善心!”

“没办法,您知道的,这是一个冰冷的利益世界!”秦一笑了一声,也没否认,再度对着太阳仰起头,心里根据旁边的树影的角度计算着怎么站能嫖到更多的阳光。

“喔是吗,”贺琛欢站到秦一的身后,突然一把把他抱了起来,秦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急忙抱住贺琛欢的脖子,贺琛欢侧过头对着他笑了一下,朝着墓园外走去。

“......您老这是要带我去哪?拐卖儿童按帝国法律三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啊你!“

“你猜猜我带你去哪?”贺琛欢抽了抽嘴角,觉得秦一这区北岛一趟不仅增长了体重,欠收拾的特质也呈指数级增长,“你不是说这是个冰冷的利益世界吗?老师带你看看温暖的人间!”

走出墓园贺琛欢就把他放了下来,拉住了他的手,一高一矮的人牵着走路,看上去还蛮像一对亲密的兄弟,贺琛欢似乎不准备叫马车,似乎漫无目的地悠闲地散着步,秦一察觉到对方为了适应自己小孩子的走路速度似乎放满了脚步,他觉得跟着似乎还蛮轻松。

“老师觉得这个世界很温暖?”秦一看着贺琛欢,眨了眨眼睛,“老师似乎身边没有亲人,这份温暖是教堂的那位虞小姐给的吗?”

“......什么跟什么,这是来打听你老师的八卦来了?”贺琛欢一噎,作势敲了秦一一下,“别瞎猜,你老师和虞小姐什么关系都没有,虞净名花有主,她摘得了归海煜那位骑士的芳心——。”

“......还挺令人意外,归海先生不是据说是万千少女十八岁那年的劫吗?”秦一似乎听着也很乐呵,即便他那远在天边不知道现在去拿云游的姐姐是八卦主人公之一的追求者。

事实证明,人们在分享八卦时都是六亲不认的,无论男女都不能免俗。

“是啊,我和你说,归海煜追虞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在骑士团里算不上什么秘密,”贺琛欢卖起自家兄弟来毫不心软,似乎是准备拿兄弟开涮只为博自家徒弟一笑,“归海煜追人的方法特别土,他有一次好不容易结余出了闲钱,去买了一支红玫瑰花,想送给虞净来表达心意,

“结果从花店到教堂有好一段路程,那时候他买了花就没有闲钱去坐马车,归海煜再小心那花都在路上被碰到了,到虞净那儿的时候,那花儿焉了吧唧的,根本不能看。

“归海煜这小伙也实在,估计也受了不少爱情小说的荼毒,就对虞净说了一大堆,大意是对不起,花被我弄坏了,虽然我一路上都很小心地保管它,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说着就单膝下跪,举着那个焉了吧唧的玫瑰花,那时候归海煜也有点灰头土脸的,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憨。“

“......虞小姐被感动了?”秦一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听着还觉得颇有趣味。

“哪能啊,虞净是谁,要是就这么被感动了,那还是虞净吗?”贺琛欢笑着大力摸了摸秦一的头,“虞净看都不看归海煜,直接把那焉了的玫瑰花当着归海煜的面往地上一丢,朝他说了一句下次带了完整的玫瑰花再来吧!然后就直接走了,留着归海煜尴尬在现场。”

“......虞小姐还挺特别。”秦一试图从贺琛欢的魔爪中脱离,可惜脱离失败。

“虞净说,她又不是那种故事话本里蠢呼呼的女主,男主说两句为她做点牺牲就跟着男主跑了,她一点也不感动,逼着她感动就是道德绑架。她怎么说的来着,喔......他可是在追我诶,拿着个焉了吧唧的玫瑰花也太没诚意了,再辛苦努力也不行,焉了就是焉了。”

“......单从这段故事来看,似乎跟着玫瑰一起焉了的还有归海先生的爱情。”秦一放弃抵抗,评道。

“单看这段故事的确是这样,”贺琛欢换了个哲学大师的语气,对秦一道,“我们对这个世界的预计就像那些故事绘本,故事绘本里,男主历经千辛万苦却终究还是只为女主带了一朵焉了的花,但是女主理解男主,和男主拥抱,他们用爱情魔法让玫瑰花重新绽放,

“但是现实世界里没有爱情魔法,人们的爱情牵连着很多东西,比如爱情博弈,比如利益权衡,比如如何维持自己在一段亲密关系中的尊严,现实世界里拿着一朵焉了吧唧的花去和女孩子表白,更大的概率是被女孩子拒绝,你不能因此说女孩子骄矜,因为有时候这是她们爱情筹码的一部分。”

“有人道,爱情的本质是择偶,是情感价值和经济价值、情感需求和经济需求之间博弈的结果,”秦一接上了这么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连听起来最真挚最动人的爱情似乎都并不纯粹,这听起来也未免太冰冷了。”

“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吗,秦一?”贺琛欢笑得温柔,“你之前不是问我觉得这个世界温暖吗?这就是我觉得这个世界温暖的地方,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格外的生动吗?辛苦的男孩,拒绝男孩的女子,我觉得这个故事比故事绘本动人多了,你难道觉得那种人人温和故事结局都很美好的世界令人向往吗?

“当温暖成为常态,那也就不叫做温暖了,一个不让人感到无奈的世界是挺好,但那样的世界不生动,缺乏生命力,也没有温暖。刚刚那个故事还有个后续,在归海煜失魂落魄地离开后,虞净悄悄把那束花捡起来洗干净,做成了标本,我前些日子还看到了它。”

贺琛欢说完停下了脚步,商贩扎堆的街道就在前方,近了年关,家家商铺都生意爆棚,还有小姑娘在街道门口卖花,贺琛欢眼睛一亮,转头对秦一道:“秦小朋友,想不想要老师给你买朵玫瑰花?”

本文之前原本准备全文重修,是因为大纲和很多设定是三年前完成的,现在看来颇为青涩,不过后来仔细一想,之所以还写下这个故事,一个是为了练习写作,一个也是为了纪念那个几年前的中二时期,本文恢复更新,一天一到两更不等,感谢您还愿意支持这个小故事,我会尽力把它写完的,在此向所有还愿意把它看下去的人鞠躬,文笔青涩,故事可能也不够成熟,姑且当茶余饭后的小故事看吧,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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