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前的周一,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余晴咬着笔帽,盯着数学模拟卷最后一道大题,额头皱出深深的纹路。她悄悄瞥了一眼旁边的柯徐——后者正单手撑着太阳穴,铅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圆圈。
"头疼又犯了?"余晴小声问,递过去一张纸条。
柯徐微微点头,在纸条上潦草地写着:"老毛病,别担心。"
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自从艺术节那晚后,柯徐的头痛发作越来越频繁。余晴注意到她书包里常备着止痛药,有时上课会突然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才能继续听课。
"要不要去医务室?"余晴又写。
柯徐摇摇头,强打起精神继续做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下课铃响起,余晴一把拉住准备离开的柯徐:"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工制作的平安符,红色的布面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加油"两个字:"我妈教我的,说是能保佑健康。期中考试要到了,你得挺住啊。"
柯徐接过平安符,指尖轻轻抚过那些不平整的针脚,眼神柔和下来:"...谢谢。"
"记得我们约好的吗?"余晴笑着说,"期中考试后一起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柯徐刚要回答,突然脸色一变,手中的平安符掉在地上。她双手抱住头,身体前倾,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柯徐?"余晴慌了,扶住她摇晃的肩膀,"又疼了?"
柯徐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太阳穴,指节泛白。
"林老师!"余晴朝讲台大喊,"柯徐不对劲!"
林老师快步走来,蹲下身查看柯徐的状况:"柯徐?能听见我说话吗?"
柯徐的眼睛半闭着,瞳孔扩散,对林老师的声音毫无反应。突然,她的身体猛地一抽,向前栽倒——余晴及时接住了她,感受到怀里的身体烫得吓人。
"医务室!快去叫校医!"林老师指挥前排的同学,然后轻轻拍打柯徐的脸颊,"柯徐?柯徐!"
柯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然后完全闭上了。她的头无力地垂在余晴臂弯里,脸色惨白如纸。
校医很快赶到,简单检查后表情变得严肃:"血压异常,瞳孔反应迟钝,需要立即送医院。叫救护车。"
"救护车"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余晴胸口。她呆呆地看着校医和林老师忙碌,同学们惊慌的低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人轻轻拉着她的胳膊让她松开柯徐,但她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余晴,"林老师温和但坚定地说,"我们需要让柯徐平躺,你先放开她好吗?"
余晴这才如梦初醒,松开手臂。柯徐被小心地放在几张拼在一起的椅子上,校医给她盖上外套,监测脉搏。余晴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校园的平静。两名医护人员快步进入教室,迅速将柯徐固定在担架上。余晴想跟上去,被林老师拦住。
"我先联系她父母,"林老师说,"你回座位吧,别担心。"
"我能一起去医院吗?"余晴的声音颤抖着,"我...我很担心..."
林老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表:"这样吧,你先上课,放学后如果情况还没好转,我陪你去医院。"
余晴想抗议,但救护人员已经抬着柯徐离开了。她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座位,柯徐的笔还掉在地上,笔尖摔断了。
接下来的几节课如同噩梦。余晴盯着黑板,却什么也没听进去。每次教室门打开,她都期待是林老师带来柯徐的消息,但每次都是其他老师或迟到的同学。
放学铃终于响起,余晴第一个冲出教室,直奔教师办公室。林老师正在打电话,看到她进来,示意她等一下。
"好的,明白了...是的,我们会通知她的同桌...谢谢医生。"林老师挂断电话,转向余晴,"柯徐的父母已经到医院了,初步检查显示她大脑有异常阴影,需要进一步做MRI确认。"
"阴影?什么意思?"余晴的声音尖得不像自己。
林老师叹了口气,轻轻按住余晴的肩膀:"可能是脑部肿瘤,但还不确定。医生说要等详细检查结果。"
脑瘤。这个词在余晴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眩晕。她扶住办公桌才没有跌倒,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变形——柯徐在天台上画画的样子,柯徐在艺术节领奖时闪亮的眼睛,柯徐昨晚发消息说"明天见"...
"我要去医院。"余晴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老师点点头:"我开车送你去。"
中心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余晴鼻子发酸。林老师带着她来到神经外科的等候区,柯徐的父母正坐在长椅上,父亲低头看着手机,母亲紧握双手,指节泛白。
"柯先生,柯太太,"林老师上前打招呼,"这位是柯徐的同桌余晴,她很担心..."
柯父抬头看了余晴一眼,微微点头,又继续看手机。柯母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来看徐徐,她还在做检查。"
"医生有说什么吗?"余晴忍不住问。
柯母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可能是...肿瘤。但还不确定性质和位置。"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余晴在长椅另一端坐下,盯着检查室门上"MRI进行中"的红灯。时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每一分钟都无比漫长。林老师去买了三杯咖啡,余晴接过却一口没喝,任由热气渐渐消散。
终于,绿灯亮起,一位中年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柯先生,柯太太?请到诊室详谈。"
柯徐父母立刻站起来跟着医生走了。余晴想跟上去,被林老师轻轻拉住:"让他们先了解情况吧。"
等待的十几分钟像是一个世纪。当诊室门再次打开时,柯母的眼睛红肿,明显哭过;柯父的表情则凝重如铁,但眼神动摇,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
"怎么样?"余晴跳起来问。
"脑干附近有个肿瘤,"柯母的声音颤抖,"已经...有一定规模了。医生说可能是良性的,但位置危险,需要手术..."
"手术危险吗?"余晴急切地问。
柯父这次回答了,声音沙哑:"有风险。但不做手术...更危险。"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们已经联系了省立医院的专家,明天转院。"
余晴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林老师及时扶住她:"能看看柯徐吗?"
柯母点点头:"她醒了,但还有点迷糊...别待太久。"
病房里,柯徐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显得格外瘦小。各种管子和电线连接着她和周围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她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直到余晴走到床边才聚焦。
"嘿,"余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感觉怎么样?"
柯徐的嘴唇干裂,声音微弱:"...丢人。晕在教室里。"
"才不丢人!"余晴握住她的手,惊讶于那手指的冰凉,"你...你很快就会好的,医生说只是个小手术..."
柯徐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明:"余晴,别撒谎。我听见医生和爸妈说话了。"她停顿了一下,"是脑瘤,对吧?"
余晴的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嗯。但医生说可以治好的,现代医学这么发达..."
柯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出奇地平静:"别哭。我还没死呢。"
"不许说那个字!"余晴几乎是喊出来的,然后立刻压低声音,"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去游乐园,记得吗?"
柯徐微微笑了,笑容虚弱但真实:"记得。过山车。"
林老师轻轻敲门:"余晴,该走了,让柯徐休息吧。"
余晴不情愿地站起来,却不肯松开柯徐的手:"我明天放学就来,你想我带什么?"
"...素描本。"柯徐轻声说,"和彩色铅笔。在书桌第二个抽屉里。"
"好。"余晴用力点头,"明天见。"
走出病房,余晴终于崩溃了。她靠在医院走廊的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泣。林老师蹲下来轻拍她的背,却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她...她会没事的,对吧?"余晴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声音支离破碎。
林老师叹了口气:"医学很发达,柯徐又年轻...我们要有信心。"
走出医院大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老师提出送余晴回家,但她摇摇头:"我想走一走...静一静。"
夜风冷得刺骨,但余晴感觉不到。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眼泪模糊了视线,几次差点撞到路灯。转过一个街角,她终于忍不住蹲在路边放声大哭,不在乎路人的目光。
"余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余晴抬头,看到张明站在面前,背着篮球包,一脸震惊。
"发生什么事了?你...柯徐怎么了?"他蹲下身,声音里是真切的关心。
余晴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了医院的事。出乎意料的是,张明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只是静静地听完,然后递给她一包纸巾。
"我表哥也是医生,"他说,"省立医院神经外科的。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
余晴惊讶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可能误解了这个阳光男孩——他不只是个爱打篮球的普通学生,而是个真正善良的人。
"谢谢..."她擦干眼泪,"我...我现在得回家了。"
张明点点头:"我送你吧,这么晚了。"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灯下,影子一长一短。经过便利店时,张明突然说:"其实...我一直觉得柯徐很特别。不是怪,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余晴惊讶地看着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是啊...她看世界的角度,真的很特别。"
回到家,余晴的父母已经急坏了。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他们立刻围上来询问。余晴简单解释了情况,妈妈立刻抱住她:"可怜的孩子们...明天我多做点好吃的,你带给柯徐和她父母。"
躺在床上,余晴盯着天花板,脑海中全是柯徐苍白的面容。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会儿,给柯徐发了条消息:"明天见。记得等我。"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几分钟后,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图片消息。余晴点开,发现是一张手绘的简笔画:两个火柴人手拉着手,旁边写着"明天见"。
余晴把手机贴在胸口,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嘴角却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