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当天，校园里张灯结彩，各个班级的展区挤满了参观的学生和老师。余晴和柯徐的拼贴画被安排在美术展厅的中央位置，在射灯下显得格外精致。
"紧张吗？"余晴捏了捏柯徐的手，发现她掌心全是冷汗。
柯徐摇摇头，又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头发难得地扎成高马尾，露出清晰的五官轮廓，看起来比平时精神许多，但眼神闪烁不定，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没事的，"余晴小声鼓励，"我们的作品是最棒的！"
确实，经过两周的精心制作，他们的拼贴画《春日小径》已经脱胎换骨——各种树叶和花瓣经过特殊处理保留了鲜艳的色彩，石子小路蜿蜒通向远方，整体构图既有自然的美感，又蕴含着精心的设计。最令人惊叹的是柯徐在背景处用极细的笔触勾勒出的光影效果，让整幅作品仿佛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
评委们在一幅幅作品前驻足评分，不时低声讨论。当他们走到《春日小径》前时，停留的时间明显比其他作品长。其中一位白发老教授甚至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细节，然后对柯徐露出赞赏的微笑。
柯徐的手指紧紧攥住衣角，指节发白。余晴悄悄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抖。
"别怕，"余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他们喜欢你作品的样子，就像我第一次看到你画画时的表情一样。"
柯徐侧头看她，眼神中的紧张稍稍缓解："真的？"
"千真万确。"余晴咧嘴一笑，"我当时就想，这个女孩一定有什么魔法，能把平凡的东西变得这么美。"
柯徐的嘴角微微上扬，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她刚要说什么，广播突然响起："请所有参赛者到主舞台集合，颁奖典礼即将开始。"
人群开始向操场移动，余晴拉着柯徐跟在后面。主舞台上已经摆好了各种奖杯和证书，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
"接下来公布绘画与手工组获奖名单，"主持人拿着话筒宣布，"三等奖，高一(7)班张雨欣的油画《夏夜》..."
掌声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女生害羞地上台领奖。余晴兴奋地拍手，转头发现柯徐正盯着地面，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二等奖，高二(3)班王浩的摄影系列《城市之光》..."
王浩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跑上台，经过余晴时眨了眨眼。余晴回以大拇指，然后紧张地等待一等奖的宣布。
"绘画与手工组一等奖，"主持人故意拖长音调制造悬念，"获奖作品是《春日小径》，作者高二(4)班柯徐、余晴！"
余晴尖叫一声，转身抱住柯徐："我们赢了！一等奖！"
柯徐站在原地，像是被雷击中一般，脸色苍白中透着不自然的红晕。周围的同学开始鼓掌欢呼，有人推着她们往舞台方向走。
"我...我不行..."柯徐小声说，脚步迟疑。
余晴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起，记得吗？你答应过的。"
两人一起走上舞台，刺眼的灯光让柯徐眯起眼睛。白发老教授为她们颁奖，亲切地拍了拍柯徐的肩膀："很有天赋的年轻人，构图和色彩感都非常出色，尤其是光影处理，很有专业水准。"
柯徐接过奖杯，手指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台下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似乎抽走了她全部的勇气。余晴注意到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开始涣散。
就在柯徐似乎要晕倒的瞬间，余晴上前一步，一只手接过话筒，另一只手牢牢握住柯徐的手："谢谢评委老师的肯定！我们花了很多心血在这幅作品上，特别是柯徐，她是个天才..."
余晴流畅的发言给了柯徐喘息的时间。当轮到柯徐说话时，她已经稍微镇定下来，虽然声音很轻，但至少能完整表达了："谢、谢谢...这是我第一次参赛..."
台下响起鼓励的掌声。余晴侧头看向柯徐，发现她紧绷的嘴角终于放松了一些，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像是无法相信自己真的站在这里，真的获得了认可。这个表情让余晴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又酸又软。
她情不自禁地凑近柯徐，在众人的掌声中轻声说："看吧，我就说你超棒的。"
柯徐转头看她，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微微上扬。就在这一刻，台下传来"咔嚓"一声——张明举着相机，捕捉到了这个瞬间：舞台上，两个女孩手牵着手，相视而笑，阳光给她们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奖杯在她们之间闪闪发光。
颁奖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余晴和柯徐拿着奖杯回到展区，发现一小群人正围在《春日小径》前，其中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显得格外突兀。
柯徐的脚步猛地停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爸？妈？"
余晴惊讶地看着那对夫妇——柯先生高大严肃，面部线条如同刀刻；柯夫人则精致优雅，但眼神冷淡。他们转身看到柯徐时，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
"徐徐，"柯夫人先开口，声音像她的外表一样完美无瑕，"林老师通知我们来看你的作品...我们很意外。"
柯先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幅拼贴画，眉头紧锁。气氛一时间凝固了，周围的同学察觉到异样，悄悄散开。
"这是我和余晴一起做的，"柯徐的声音很轻，但出奇地坚定，"获得了一等奖。"
"我们看到了。"柯先生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可怕，"花了多少时间？"
柯徐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课余时间。"
"课余时间。"柯先生重复道，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也就是说，本该用来学习的时间。"
余晴忍不住插话："叔叔，柯徐的成绩一直很好，而且艺术对—"
"余晴是吧？"柯夫人打断她，礼貌而疏远地微笑，"谢谢你对我女儿的...帮助。不过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柯徐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轻轻拉了拉余晴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收拾东西，回家。"柯先生简短地命令，转身就走。柯夫人犹豫了一下，对女儿说："作品...确实不错。但你知道我们的立场。"
柯徐点点头，机械地开始收拾展台上的材料。余晴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胸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需要我陪你吗？"她小声问。
柯徐摇摇头，动作僵硬地把奖杯塞进余晴手里："帮我保管...明天见。"
余晴看着柯徐跟着父母离开，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说不出的孤独。她突然有种冲动想追上去，但理智告诉她这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天晚上，余晴一直盯着手机，犹豫要不要给柯徐发消息。晚上十一点，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柯徐的来电。
"喂？"余晴立刻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然后是柯徐沙哑的声音："...能出来吗？我在天台..."
"哪个天台？你家楼顶？"
"嗯..."
"等我，二十分钟！"
余晴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骑上自行车冲向柯徐家的小区。夜风刮在脸上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柯徐家住在高档公寓楼的顶层，余晴气喘吁吁地爬了十二层楼梯，终于推开天台的门。
柯徐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抱着膝盖，肩膀微微发抖。听到声音，她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余晴冲过去跪在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发生什么了？"
柯徐的身体起初僵硬得像块木头，然后慢慢软化，最后整个人倒在余晴怀里，眼泪浸湿了余晴的肩膀："他们...撕了我的素描本...锁了画具...说再有下次就转学..."
余晴倒吸一口冷气，抱得更紧了："他们怎么能这样！那是你的奖啊！他们没看到评委有多欣赏你吗？"
"他们不在乎..."柯徐的声音支离破碎，"只在乎我的成绩...在乎我能不能考上好大学...像他们一样当律师..."
夜风吹过天台，带着初夏特有的温热。余晴轻轻抚摸着柯徐的后背，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
"你知道吗，"柯徐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从四岁就开始画画...那时候他们还夸我有天赋...给我买彩色笔...后来上学了，一切都变了..."
余晴静静地听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柯徐的长发。
"他们总说...画画没前途...是浪费时间..."柯徐抬起头，眼睛红肿但不再流泪，"可是余晴...我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刺进余晴的心脏。她捧起柯徐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听着，你是天才，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看到你的画。你父母...他们只是不懂。"
柯徐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们能像你父母那样..."
余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更紧地抱住她。两人就这样在天台上依偎着，头顶是城市难得一见的星空，脚下是万家灯火。
"今晚别回去了，"余晴突然说，"去我家吧。我爸妈不会介意的。"
柯徐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余晴帮她擦干眼泪，两人悄悄溜出公寓楼。夜已经很深了，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
余晴推着自行车，柯徐走在她旁边，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
"余晴..."柯徐突然开口，"谢谢你...为了今天的一切。"
余晴咧嘴一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谢什么，我们可是最佳搭档！下次艺术节还要一起参加呢！"
柯徐没有回应"下次"的承诺，只是轻轻握住余晴的手腕，指尖冰凉但坚定。这个简单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余晴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月光下，两个女孩的影子渐行渐远，一个推着自行车，一个紧挨着她，像两株在夜色中相互依偎的小树，脆弱又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