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
罗什星君闪现至门前,甫才正眸,就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
只见御极半跪于床,一手托住桑禾的头,另手握住桑禾的手贴于颊面。
单看背影,足可昭彰两字:臣服。
这这这,这还是那个宁死不折腰,桀骜不驯的恶龙吗?
御极对外人一向视若罔闻,倒是桑禾听见罗什星君的声音,好似做了什么心虚的事,猛地抽回了手。
御极先是错愕,紧接眉眼的笑意坠得失落,是叫人打搅的不悦。
桑禾作势要起身,御极便暗暗收敛了心绪,将她扶坐起来,并坐在于她身旁,那只桑禾曾枕过的手,围搭在她身后,无意识呈现守护姿势。
桑禾没注意到,御极大概自己也没有察觉,他们之间,已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唯有罗什星君,默默注视全景,来时犹豫不决的纠结,在站立此地瞬间,有了清晰的答案。
夏桑禾,已经不可替代。
无论如何,都要留住她。
桑禾盈盈微笑,道:“星君,你怎么来了?”
她的容貌要比昨日苍老,但状态却比昨日要开朗些。
罗什星君心道:果然,心态决定状态。
“我先前取了你身上的火睛珠与无脸祟的残留修为,如今火行元珠已炼化完成。”话罢,星君摊掌,掌心红光烁去,一颗通透的血斑纹元珠悬浮其上。
桑禾如今视力大不如从前,若瞧人影可视清,但如此精致小物,她方需前看才能看明。
罗什星君察觉她动势,便阻道:“你伸出手来。”
桑禾看了御极一眼,有询问之意。
御极了悟,轻笑拉引她手,翻掌其上,并对她道:“你试试运用体内的灵力。”
他动作甚熟练,让桑禾立即想起签订灵契时刻,那日,他也曾引自己的手掌,为她戴上了银色灵戒。
桑禾回道:“我该怎么运用?我不会。”
御极答:“你可想,掌心有片羽毛。”
他亦伸出掌心,里面当真躺了片黑羽。
桑禾照做,但她却未得轻羽,讪讪要收手,御极便叫又一片黑羽,出现在她掌心。
桑禾神奇地端详那黑羽,才道:“……然后呢?”
“然后,在心间命令它悬浮起来。”
说完,御极掌心的黑羽乖巧悬浮于一指高处。
桑禾如实照做,却见那黑羽跟没了油的拖拉机似的,嘚嘚,嘚嘚般无声抖动,不过一指的高度,它愣是抖了三四下才悬浮稳定。
另旁星君见状,面色憋得通红,险些笑出声。
桑禾窘迫不得已,要想收手,却叫御极由身后伸手,似搂住她肩,又并无轻佻逾矩地托住她手背。
“不要退缩。相信自己。”
御极放柔声音,接着引导道:“现在,试着命令罗什星君手中的元珠,到你这里来。”
如此支撑,反倒给桑禾一种极强烈的后盾感,那窘迫俨然消散得无影无踪。此刻除却心跳声,便是心跳声,只是分不清是心动,还是对神奇之事的亢奋了。
桑禾凝神屏息,忽地,她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火行元珠,速到我手心。”
虔诚令完,她直觉掌心上方似乎有焰火近手的温热,只不过那温热的距离时远,时近。
便忍不住眯开眼缝瞧,便见星君掌上的元珠息影不见,再显形,它竟是弹力橡皮球般在桑禾掌心悬空处做落体运动。
桑禾心道,应当再诚心些要求它安静,不,是请求它安静。灵力随心动,火行元珠果真收敛不少,逐渐沉稳,微振悬浮在桑禾刚平摊的掌心。
桑禾哪曾隔空驭过什么物什,元珠稳当由她悬空掌握,叫她忍不住惊叹出声。她玩心大起,抖了抖掌心,那悬浮的元珠便也跟着左晃右荡,又是稀奇地低声惊叹。
像偶得玩物的欢喜稚童。
御极被她反应可爱到,不由笑出了声。
他道:“光顾着玩了,你不好好看看这火行元珠么?”
桑禾细想细看,木行元珠是雪白颜色,火行元珠跟木行元珠除了有颜色的区别,其它无差。那既然有木行、火行,保不齐有其他行类。
于是桑禾同时对御极与罗什星君道:“既然有木行元珠、火行元珠,岂非还有其他类别?想来是五行之分吧?”
听见桑禾主动问话,且那询问的眼神分明是指向他们二人的。罗什星君感叹道:啊,终于肯叫他说话了!不过,昨日不是同她解释过了么?以及五瞳水芝丹相关的她需要知晓的事情,他亦讲得很清楚了啊?
“对,是五行。”
罗什星君带了疑惑的神情,这叫桑禾也有些犯闷。
于是,桑禾问:“星君为什么这副表情?”
御极在身后道:“你不记得了?”
罗什星君才跟着说:“对啊,你不记得了吗?你昨日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把所有能讲的,都同你详说了啊?”
桑禾懵住,她根本没有相关的任何记忆。
罗什星君了然而问:“你不会,全都不记得了吧?”
桑禾抬头,很迷茫很可怜的表情。
众人见她沉默,答案便显而易见。
御极先打破沉默,他大掌揉了揉桑禾的后脑勺,桑禾转眸,一双圆汪汪的小鹿眼竟有穿越时空的既视感。初次相见,御极便叫这双眼于冥冥之中吸引。
心内波澜微漾,他压住唇,终慢悠悠安慰道:“没事。忘了,待会我再同你说一遍就是了。”
末了,罗什星君询问道:“昨日我帮你取走火睛珠与无脸祟残余修为时候,你可察觉自己有何不适应之处?”
桑禾即刻回想,由缚灵城出逃后那日醒来,其实她精神一直不好。
一次性得取叶枫眠全部修为灵力,还是邪修之能,而桑禾方灵识觉醒,就算她有祛邪能力,两相激烈地对冲与纠葛,总是会造成副作用的后果。
总会陷入莫名的梦境,以及不定时的昏睡便是桑禾察觉,迄今为止最为显然的坏处。
遥记当日,自青婴看她睡下后,再次醒来,时间幡然间度过,竟已至昨日,桑禾还是叫星君强行唤醒的。而在这期间,桑禾便总是浑浑噩噩做着属于她,或又不属于她的梦境。
自然,梦境的具体内容,桑禾也是不大记得的。
但因一直有声音在梦中喊道“阿惋”二字,如此身临奇境叫桑禾立即想到,之前不慎卷入林晓婵幻境,又以林晓婵的视角感受幻境经历。所以在这断续的半梦半醒间,桑禾也分不清,这些个梦境是属于她的,还是属于那位叫“阿惋”的陌者的。
想了想,桑禾还是决定将这位“阿惋”诉说出来。
桑禾:“我自缚灵城出来,总在梦中听见有人在呼唤一个人。”
罗什星君问道:“是谁?”
桑禾歪了歪头,眼神下视,似还在努力回想关于那阿惋的梦境。
“‘阿惋’,我先前也曾梦见过她,不过都不似最近这般频繁。”
桑禾话罢,罗什星君肉眼可见的怔住了神。
这细节当然逃不过御极的眼,于是御极道:“怎么,星君认识这‘阿惋’?”
“不认识!”
约摸自己也觉得否决得太快太引人怀疑,罗什星君摆手尬笑,心里则快速寻找合适的说辞。
正纠结要怎么才能高效搪塞过去,哪想一向犀利与强势的御极,在搪塞说辞编好前,居然主动放过这个话题。
御极对桑禾道:“你大概不知,‘五瞳水芝丹’的原身是修行之人的内丹,是因舍命,由其后代弟子炼咒才融以作封印元丹。你梦见的,是那老修行的生平也不一定。”
罗什星君听着,汗颜否决:不可能!一通瞎话,性别可都完全对不上嘞。
星君虽想纠正,却更想能安逸处身,便暗自嘴唇微动,喉结一上一下,咽下了“阿惋”之事。
对于桑禾,她心想:既然御极为她专门解释了,也没什么需要多虑的。
毕竟,话说得通。
再者,斯人已逝,那五瞳水芝丹已然是要与她多呆一阵时间了,人家时不时想通过她的梦境来追忆往昔,也说不定。
当然,也是有困惑的。
这老修行,认识过御极么?
约摸睡得时间太久了,深思动脑就叫桑禾头痛得厉害,索性便不想了。
“哦。那好吧。”
桑禾回罢,继而又看那火行元珠,此元珠折射玉润红气,与出行前,御极送她的发带极像,才猛然想起那发带给弄丢了。
弹幕似的在她心间滑现——
丢哪儿了?不会落在缚灵城中吧?
话说当时实在没有心思顾及呀,丢了,也怪不得她吧?
那可是御极亲手赠她的,她要是告诉他,自己粗心大意给弄丢,会不会从此就不理她了?不要!
要不然,私底下偷偷再向罗什星君讨要一条?
桑禾心内万人参会呢,罗什星君却以为她是在琢磨这元珠的作用,直接打断道:“如今火行元珠已成,桑禾你也将木行元珠拿出来,我现在施法,将这两颗元珠放入你体内的‘五瞳水芝丹’即可。”
“放、放进去?”
“对啊。”罗什星君愕然,叹道:“你不会,连这个也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