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霈渝椅子都还没坐热,那个消失了两节课的猪头老师竟施施然地走进了教室。
手里还拿着一沓试卷。
他险些心肺骤停。
不到两个小时前,他才绞尽脑汁做了一份综合摸底试卷。
这不是比参加奥数夏令营更难受吗?!
“小同学们,上了一天的提升课程,大家应该都有不少收获和心得吧。”姜老师“笑眯眯”地柔声道,“在放学前,让我们来检测和巩固一下今天获得的知识吧。”
江霈渝原地破防。
用再生纸印的试卷浪翻似的往后传,姜老师踩着高跟鞋在讲台上走来走去。
“相信大家都很清楚日昇的规则,所以要乖乖遵守考场纪律,不要作弊,也不许帮别人作弊哦。”
她有些矫揉造作的夹子音伴着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刺入江霈渝的耳膜,让他更加心烦气躁,恨不得马上撕烂手里的数学试卷。
“按照惯例,随堂小测成绩第一的同学可以跟老师去办公室拿一份小礼品,但最后一名的同学会受到惩罚哦!”
办公室!
六人听到这个词几乎同时抬起了头,迅速且混乱地交换了眼神。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希望这么近,又那么远。
江霈渝第一次为自己是个学渣而感到悔恨。
他在心里给数学之神哐哐磕头,不求每一题都做对,但求让他把这些数学题目看懂啊!
能进入办公室这个奖励就像悬在他头上的胡萝卜,让他化悲愤为力量,前所未有地认真默写公式、运算、解题。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写满答案的试卷被每列最后一位同学收上去。
猪头老师再现奇技,闷头改了十五分钟后,笑里藏刀地说:“把试卷发下去吧。”
江霈渝在心里暗骂一声见鬼,他居然迫不及待地想看自己考了多少分。
这种好学的劲头真是新鲜。
“这次随堂小测成绩第一的,”姜老师转动猪头看向AB列,江霈渝看到摸底考试第一的高明已经得意地扬起了脸,“是B3的祁铮同学,大家鼓掌!”
那些傀儡学生纷纷看向B3,机械地鼓起掌。
看到不可一世的高明川剧变脸似的抄起试卷看批改痕迹,江霈渝连忙捂住自己缺德上扬的嘴角。
试卷很快传了下来。
江霈渝看到那个鲜红的“89”后,瞬间热泪盈眶了。
虽然没有合格,但这个分数……可是他高中数学成绩的巅峰啊!
对吧!对吧!只要认真学认真算,学渣也是能创造奇迹的!
谢谢您!伟大的数学之神!
江霈渝激动地看向坐在B3的祁铮,但他非常平静,波澜不兴的表情与江霈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那么最后一名。”
姜老师甜腻的夹子音瞬间冷了下来,教室里的窃窃私语仿佛都被她按下了暂停键。
江霈渝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也像突然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虽然这成绩是他的巅峰数值,但在这个名校生荟萃的补习社里,难保不会垫底。
随堂小测成绩垫底的学生会受到惩罚。
在这片窒息的安静中,一丝轻轻的啜泣如轻烟般袅袅上升,最后爆发成号哭。
“F10的郭可可。”
江霈渝连忙转身往左后方看去,一个穿着新实校服的女生捂着嘴缓缓站起,无神的双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泪,崩溃的号哭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冲出来。
“郭可可,为什么全班同学都能不断前进,你却一直垫底呢?你有没有上进心?”姜老师摇了摇她的猪头,语带遗憾地说,“很抱歉,我们日昇,我们文曲班都不需要你这样的害群之马。”
“我学不进,我学不进去了!我要退学!我不要上学了!”郭可可歇斯底里地大叫,把桌面的东西一把扫在地上,又用瘦得病态的手臂不断捶打自己的头。
“你自己和家长们交代吧。”姜老师叹了口气说。
郭可可突然停止了号哭,双手合十,浑身颤抖着说:“不要,不要告诉我爸,求求你了姜老师……如果被他知道我学不下去了,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但无论她如何恳求,班上的学生都无动于衷地低头干自己的事,就连一个关切的眼神都吝于给予。
姜老师撑在讲台上,沉甸甸的猪头几乎贴在了台面上。她依然笑眯眯的小眼睛闪着狡黠的精光,微微咧开的嘴角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江霈渝不确定这是不是游戏中的“事件”,也不知道该出手相助还是袖手旁观,转头看向其他几人,大家都是拿不定主意的表情。
“扑棱扑棱。”
只剩下郭可可神经质碎碎念的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鸟类振翅的声音。
江霈渝下意识地寻找声源,屏息细听,才发现这突兀的声音来自窗外。
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似蒸汽般沸腾翻涌,虚空中逐渐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旋涡,紧接着——
几只大鸟从旋涡中心钻出,扇着大翅膀在空中盘旋。
江霈渝定睛看了会儿,瞬间头皮发麻。
那些大鸟像被粗暴拧掉了头部,有着绞痕的残余脖子上被别扭地安了颗人头,就像某种邪门仪式里的尸体拼贴,令人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这些怪鸟都咧嘴露出一个标准的笑,高高的颧骨上是一双笑得弯起的人眼,随着交错的滑翔,那一张张诡异灰败的脸在雾中若隐若现,原本是嘴唇的地方逐渐与鼻子粘连,变成了鸟喙的样子。
一眨眼的工夫,整个头部又以鸟喙为中心变形,双眼急速往两边分开,就像把一个人头按照鸟头的结构重塑了一般。而变成那副不伦不类的模样后,那些脸上的阴森笑容就更加瘆人了。
郭可可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就算她双眼无神,也能看出她此刻的脸上写满绝望。
三只成人大小的怪鸟依次落在窗外,用红色的尖爪牢牢抓住窗棂,逐渐向郭可可聚拢。
江霈渝很想移开视线,可身体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住,就连眨眼都做不到。
几只怪鸟动作笨拙地晃到郭可可面前,像鸟类般侧着头,静静地用一只笑弯起来的眼睛打量她。
教室里陡然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嗒,嗒。”身形最大的那只怪鸟突然抬起尖利的喙敲击窗玻璃。
“废物。”其中一只顶着应该是中年女性人头的怪鸟骂道,几缕秀发随着它敲击窗户的动作散在额前,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癫狂。
“败家女!”旁边依稀能看出是中年男人面容的怪鸟暂时停下敲击玻璃的动作,跟着骂了一声。
“蠢猪,蠢猪!”最后一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男性怪鸟骂完,扬着拼接起来的长脖子桀桀怪笑。
“不要骂我……你们不许骂我!”郭可可捂着耳朵,在座位上痛苦地扭动着。但窗外三只不人不鸟的怪物却越骂越起劲,难听的责备接二连三地攻击着她。终于,她忍无可忍地抡起椅子往窗上砸去。
这一举动就像往沸腾的热油里倒水又迅速盖上了锅盖。
窗外三只怪物突然停止了辱骂嬉笑,原本笑得弯起的眼睛慢慢睁圆。六只瞳仁与眼白都被染成全黑的眼睛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洞,齐刷刷地盯着浑身发抖的女生。
“啊——”其中一只怪鸟突然张开尖喙发出了高频的尖鸣,另外两只怪鸟也随即附和。
江霈渝的脑子里瞬间“嗡”地炸响,大脑涨得仿佛随时都会爆开。
怪鸟停止了尖鸣,“嘎嘎”怪叫两声,像啄木鸟发现树干中的害虫般一通猛啄。几乎没费多少时间,窗玻璃就被啄出了一个挂着肉条的大洞。
“啊——救命!救救我!”郭可可失声尖叫起来,但她越挣扎,整个人就离那个大洞越近,仿佛外面是真空的宇宙,她正被一种无法抵抗的吸力往外拖。
中年男性怪鸟像饿了上千年,心急地将头伸了进来,任由玻璃的裂口在他脖子上刮出淋漓鲜血。他白色的瞬膜一闪,张开血肉模糊的尖喙啄穿了郭可可的头盖骨。
“不要不要!啊——不要!啊啊——”郭可可的脑浆喷涌而出,吐出的血瞬间染红了衣襟,她双眼圆瞪,眼仁里赤红一片,浑身直挺挺地痉挛,四肢不受控制地胡乱挥舞。
几只怪鸟没让她过多地挣扎,尖喙绞紧了她的头发,合力将她拉出了窗外,最年轻、体型最小的怪鸟趁机往她脖子上一咬,轻松地一招断头。
郭可可没了声息,四肢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垂在半空。
那只中年男性怪鸟独自享用着头颅,尤嫌不够,贪婪地叼着她的脖子用力一扯,连带着她的脊椎也一并抽出,稍一仰头,便像海鸟吃鱼般囫囵入腹。
旁边的女性怪鸟也不甘落后,她盯着玻璃上的裂痕,用头部撞碎了不堪一击的窗玻璃,饥渴地咬住了尸体的肩膀,最靠边的年轻怪鸟也急忙挤过来与之分食。
霎时间,整个班级仿佛变成了非洲大草原血腥的猎食现场,带着热气的血肉甩溅得到处都是,窗上、桌上和墙上被涂满了刺眼的殷红,一片狼藉。
坐在最近的E9、E10和F9的学生,脸上身上毫不意外地被迸溅了碎肉和脑浆,但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既不恐惧,也不怜惜,仿佛以观众的身份观看一场见怪不怪的重口惨剧。
最终,郭可可被分食得只剩下一截大腿。
三只怪鸟餍足地站在窗棂上,像在确认下次的猎物般观察了F9的学生一会儿,才叼着剩下那截大腿扑棱扑棱地飞走。
被鲜血浸透的破烂校服在碎裂的玻璃上挂了会儿,突然“啪”地摔在地上,一块不知是什么部位的残缺内脏也随之甩了出来。
“今天的提升课就上到这儿,大家按照重新排列的座位坐好,F9的同学记得把座位往后挪。”猪头老师满意地笑了起来,“希望大家回家后好好复习,争取往A1座位靠拢。那么,今天的第一名,祁铮同学,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坐在F9的男生一言不发地抹掉了脸上的血污,背着书包站起来。
江霈渝惊魂未定地看向左后方的宋兆富,这位一直乐观的老哥似乎也被吓傻了,黝黑的脸上泛着一阵难以言喻的苍白。
江霈渝冷不丁想起第一次进教室前,那个猪头老师神秘兮兮提及的“鲶鱼效应”。
如今谁是鲶鱼,谁是沙丁鱼,已然不言而喻。
这时,被点名奖励的祁铮也站了起来,他回头扫了其他几人一眼,跟着姜老师走出了教室。
江霈渝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