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节课是物理提升班。
对数理化完全没辙的江霈渝被接连摧残，痛苦面具戴上后就没摘下来过。如果不是趴桌子有可能违反社规，他肯定已经不省人事了。
坐在他斜对面，也就是D5位置的颜娅坷倒是很认真地背社规，C4的许岱峰、A2的高明也把祁铮的话听进去了，背好社规后都安分守己地坐着。
唯独F7的宋兆富，居然认认真真地听那个发际线有点危险的男老师讲高中物理的重难点。
居然在恐怖游戏里学习？难道这才幕后操手的最终目的？
江霈渝在心里吐槽几句，拿着笔假装记笔记，实则盯着那个钉在黑板上的实木框，打算仔细研究每一个字。
突然，他看到颜娅坷动作敏捷地在耳朵上摸了一下，又迅速伸进桌膛，动作快得几乎产生了幻影。
度秒如年的物理提升课程终于告一段落，江霈渝困得险些用手里的中性笔刺大腿。
六人小队又聚在了走廊上。
“难道我们只能利用课间时间找线索通关，其余时间就这么乖乖地上课？”高明率先发言，一改上次惜字如金的风格。
“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得重新考虑一下这个游戏的性质了——不过，能把劝学游戏做得这么惊悚，也算是人才。”祁铮效仿江霈渝，试图用诙谐的措辞活跃气氛。
但众人愁云暗淡，没人get到他画风突变的幽默。
祁铮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尖，继续说自己的推测：“也许我们之所以没能找到突破口，是因为还没有触发对应的事件。”
“刚进来的时候，走廊还非常安静，但经过办公室后，姜老师出现了。摸底考试结束分好了组，之前的空教室也坐满了人。每一次变化都是触发相关事件或人物引发的连锁反应。”
高明一脸不爽，几乎立刻就反驳道：“虽然现在的机制确实很像游戏，但我认为你不该把大家的思路往非现实的方向带。如果这是游戏，那怎样的主体才有实现的能力？我们所处时代的VR游戏主要依靠视觉和听觉进行人机交互。但我们现在体验的，应该是能百分百实现通感的沉浸性全息技术，当前时代的技术根本无法做到。”
见没人反驳，他又得意地拿高姿态：“当然了，认知决定思维，愚昧迷信不是你们的错。人类在认识大气和电荷之前，还以为天上有雷公电母呢。那些违反物体运动原理的签筒啊，突然出现的电梯啊什么的，就是因为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才能唬住我们……我们害怕的不是鬼神，而是未知。”
“为了方便你们理解，我直接说结论吧。”他动作浮夸地摊手，“我更倾向这里是一个无法用三维科学解释的空间，譬如，如今仍停留在概念阶段的五维时空或者更高维时空。”
祁铮沉思片刻，谨慎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我们所在的三维时空因为某种未知力量的干预，与宇宙的某一时空产生交集，而我们这群人恰好被这个高维时空吸了进来，然后困在了里面？”
高明点点头：“为了证明千禧年七大数学难题之一的‘庞加莱猜想’，当年也只能将条件放宽到五维及其以上的时空才成立。既然你的‘游戏论’能站住脚，那为什么不能假设制造‘灵异事件’的幕后操手是我们看不到的高维生命？棋子不会主动意识到棋手的存在，还以为是自己按规则在棋盘上走呢。”
“将当前维度无解的假说放到适合它的维度拆解，的确不是什么新鲜事。”祁铮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庞加莱猜想’……被人类提出，却唯独无法在三维时空中证明，因为我们就是三维生物……”
“你不知道吗？‘庞加莱猜想’早就被佩雷尔曼证明了。”高明双手抱臂，像斗赢的蛐蛐一样趾高气扬地哂笑道，“你也不过如此嘛。”
祁铮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但眨眼间便恢复了平静，喃喃自语道：“始于三维，跨维上升，最终又归于三维……”
瞧他这有点魔怔的样子，高明的笑容僵在脸上，快速扫了其他人一眼，不情不愿道：“喂，我不就多说了你一句，至于这样嘛……”
祁铮猛地抬起头来：“既然是偶然乱入的高维时空，那么这里的高维生物为什么非得抓几个普通学生扔进补习社里呢？”
“假设他们心血来潮，想观察地球文明，完全可以用更便捷更粗暴的读取方式，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难道纯粹是为了看低维生命如何参加应试教育，以此取乐消遣？”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而且不是用公式计算或数学模型放到高维时空就能解决的。
高明泄气地咂了咂嘴，其他人都沉默着，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被绝望打蔫了。
“或许……我们把问题复杂化，稍微有点离题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江霈渝晕乎乎地开口，“既然棋子的目的不是成为棋手，而是想从棋手划定的棋盘里出去继续做棋子，那棋子本就没必要去猜棋手的意图吧。但反过来想，棋子自身的意识要怎么和棋手的意愿相抗衡呢？”
“那我们就和既有的思维反过来，不需要多详细的计划谋略，只需要打个信息差，毕竟我们也不是要直接和幕后操手拼个你死我活。举个例子来说，就是我们现在的认知是马行日，象走田，那就不顺着已有的认知规则走，来个马行田，象走日怎么样？”
颜娅坷煞有介事地点头应和：“有点抽象，我介于理解与不理解之间。”
江霈渝眨眨眼，难为情地嘿嘿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山中两虎斗，小人得志语无伦次。”
祁铮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重新开口：“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离开办公室前，明明在姜老师的提示下看了一遍墙上的社规，却对第十条的内容，甚至连上面有没有被涂黑的痕迹都毫无印象。”
“别说了，”颜娅坷抢答道，“你不提，我都不记得在办公室里看过。”
“可是……我记得你抱怨过记社规的时间太短了。”江霈渝用眼神向其他人确认，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点头，“不过，在教室坐下之后，我的确忘了要记社规这回事，满脑子被都塞满了‘要学习’的念头，令人非常烦躁。”
江霈渝悄咪咪地瞧祁铮一眼，要是说实话指不定会被对方当成骚鸡扔下楼。
他相信以祁铮的力量肯定能轻松办到。
祁铮全神贯注地观察周围的情况，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明明看过社规，却不记得详情，就像有某种力量在刻意妨碍我们。不过……越是欲盖弥彰，越是可以确定第十条社规是重要线索。”
“我想去办公室一趟。”祁铮忽然小声地说。
“不行！”江霈渝马上打消他的危险念头，急得抓耳挠腮，“我那话的意思不是让你去送人头啊！你忘了吗？第九条社规就是‘进入办公室前需要打报告’，既然能让你轻易进去，就没必要让你过目即忘啊。”
走廊上只有漫无目的游荡的学生，那个顶着血腥猪头的恐怖NPC想必正在大本营守着。
“那也还有两次机会，值得试错。”祁铮说着就想挣开他往办公室走去，但才踏出一步，那些游魂似的学生就同时停下脚步，动作一致地静静盯着他。
“不对不对，祁学霸，就算是坦克也没你这么莽的啊！”江霈渝连忙把他拉回来，等那些学生恢复了游荡状态，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你瞧他们那副警戒的模样，办公室有线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名正言顺地进去。我们的确有三次机会，可她没说怎么扣啊！假如你贸然进去触发了boss的应激机制，直接把你三次机会都扣掉呢？就像你说的，我们玩游戏得讲逻辑，对吧？”
祁铮突然打了个寒战，额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一层冷汗：“你说的没错。既然我们上次一出门就忘得一干二净，那再进去恐怕也会无功而返。不过肯定有能合理记住的方法……刚才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谢谢你点醒我。”
看到祁铮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一样忏悔，江霈渝的心脏好像被突然刺了一下。
“大家要小心。越想知道第十条社规被涂黑的内容，就越容易急躁，甚至觉得为此犯规也无所谓……”祁铮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马上冷静下来，“那种妨碍我们记忆社规的力量好像还会引诱我们去违反它。如果发现有人突然行为异常，要立刻提醒或制止对方。”
难怪看起来最冷静的祁铮突然那么冒进。
众人都一阵后怕地点点头。
颜娅坷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假如我们一直不犯规，是不是就能一直苟下去啊？”
江霈渝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摆手：“本学渣首先表演一个精神崩溃！”
“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祁铮恢复了冷静，沉稳的声线像无波古井，“首先，就像你们刚才看到的那样，幕后操手会引导我们犯规。其次，我想会有除违反社规以外的淘汰方式，不然‘玩家’可以永远卡bug玩下去。……不排除有人喜欢免费补习。”
“这儿的老师，解题思路和讲解方式确实还不错，就是题型有些过时。”高明很煞风景地说了句。
江霈渝差点原地昏倒。不过被这么一打岔，他倒是想起一茬。
“你刚才为什么摸了下耳朵？”等那些巡逻的“游魂”全都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他才尽量压低声音问颜娅坷。
“啊……你看到了？”颜娅坷惊恐地张望，指了指自己的耳垂说，“我忘记自己戴了两根小银针，不知道算不算耳饰，连忙摘了。”
她说着，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希望大家不要声张。
江霈渝认真地给嘴巴拉上拉链。
祁铮若有所思地看看她，正想问什么，上课铃却适时地响了。
六人随着那些巡逻的“哨兵”重新回到了教室。
刚才那一瞬间，祁铮在众多游离的假设中揪住了其中一条小尾巴。
他打算小心求证。